官手中接過長明燈,慢慢走上城樓。樓外頓時喧聲四起,像波浪般依次擴散,彙集成了一片。

透過圍欄,薑沉魚看見隔著護城河,百姓們正在河岸的空地上列隊等候,見到她,興奮高喊。

她伸出 隻手,輕輕壓,聲音便立馬停止了。

所有人都靜靜地望著她,無數雙眼睛透過紛飛的雪花投注在她身上。

——所謂的“萬眾矚目”,也不過如此了。

羅橫將卷黃軸高舉過頭,呈於她前,薑沉魚卻搖了搖頭,推開卷軸,前行一步,舉起長明燈,讓底下的百姓能夠看得更加清楚些。

然後,平視前方,開口吟道:

大明之神,

夜明之神,

五星列宿周天星辰之神,

雲雨風雷之神,

周天列職之神,

五嶽五山之神,

五鎮五山之神,

基運翔聖神烈天壽納德五山之神,

四海之神,

四濱之神,

際地列職祗靈,

天下諸神,

天下諸祗,

煩為吾運爾神化,躬率臣民,庇佑來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政通人和,百廢俱興。豐年祥兆,此燈長明。

特此上尊,望神宜悉知,謹告。

說罷,將燈線點燃,隻聽滋滋幾聲,長明燈在氣流的驅使下緩緩上升,底下民眾一片歡呼。

與此同時,焰火四起,而正北方,一簇巨大的藍光飛天竄起,在空中綻開,變成了一條大魚。

“哇……”連城樓上的侍衛們都抬起頭張大了嘴巴驚歎。

藍魚遊弋了幾下後,二度綻放,變成幾十朵大小不一的梨花,緩緩墜落。

薑沉魚心知這便是之前懷瑾所說的宜王特地送來的焰火了,驚豔於這天工絕技的同時,心中浮起的,卻是隱隱約約的惆悵。

那一目的情形曆曆在目,連對方衣上的褶子,眉、間的蕭索都清清楚楚——赫奕道:“我會等你三年。三年裏,無論你什麼時候改變主意,都可以來找我。”

她答:“若我不改變主意呢?”

赫奕笑了笑,那樣一個明朗灑脫的男子,笑起來時,眼神卻憂鬱如斯:“那麼,我就要大婚了。”

後麵的話他沒有再繼續往下說,但她又怎會不知道?

再過三年,赫奕就三十歲了。一位君王,三十歲了還不大婚,還無子嗣,是無法向子民交代的。

舉國重壓,饒他赫奕一向肆意縱性,也扛不住。

他赫奕扛不起。

她薑沉魚更扛不起。

所以,所謂的三年之約,也不過是最後鏡花水月的一腔癡念罷了。

赫奕。赫奕。赫奕啊…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一種恩情,是還不起,還不得,不敢還的。

長明燈嫋嫋上升,偌大的天空,就好像隻剩下了那麼一盞燈,點在天與地之間,點在乾與坤之內,點在每個人心中。

身披袈裟的皇家僧侶鼓起手臂,撞響銅鍾

當——

當——

當——

一連十二下,樂聲四起,焰火璀璨,原本隻是圍觀的群眾,突然湧動起來,每人手中都多了一盞燈,點亮後,高高舉起,從城樓上看下去,正是八個字 “芳辰永好,壽與天齊。”

薑沉魚吃了一驚。

不錯,正月初除了是新年伊始以外,還是她的生日。

轉眼,她就十八歲了。

再遙想及笄那年,恍如隔世。

羅橫在旁低聲道 “這些都是薛公子的安排。”

薑沉魚不禁轉頭,見薛采跟著百官站在階下,低眉斂目的沒什麼表情。而這時,羅橫已跪倒在地,高聲喊道“恭祝吾皇芳辰永好,壽與天齊,萬歲,萬歲、萬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