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和尚隻是掏出一個油紙包,遞給她道:「施主此言差矣,我佛慈悲,解救眾生非圖錢財。此乃黃粱散,當解施主心頭執念。」
柳依兒冷哼一聲,「你這和尚可真會坑錢,黃粱米做成飯幾文錢一大碗,你非要做成散劑,能賣幾兩銀子?」
她說著話,表麵上雖然鎮定,但心裡卻是又驚又懼:對於任何別人送來,要她入口的東西,她都有著不由自主的恐懼。
片刻後柳依兒回過神兒來,如果是京裡容不下她了,要鴆殺她,大可光明正大地傳下口諭,何必找一個神神叨叨的和尚來誆騙?她一介草民,負罪守墓,有什麼好孤寂的呢?
而那邊的和尚,卻已經將油紙包留下,飄然離去。耳邊隻留下那和尚最後一句:「此黃粱,乃黃粱一夢的黃粱。」
「黃粱……一夢?」
柳依兒回頭看了看遠處的守墓官兵。這些官差不單單是要保護墳墓不被閒人幹擾,也要保證柳依兒不會擅離職守。隻見他們對和尚的來而又去毫無所覺,不知道是有意裝聾作啞,還是不在意一個方外之人。
「大不了就被毒死嘛……」柳依兒咬咬牙,把紙包裡的粉末倒入口中。她是被嚴格看管的重犯,光天化日下也不信有人敢做什麼,而真的想對她做什麼的人,她是無力抵抗的。
反正,自己現在這個樣子,跟死也沒什麼分別了。
視線模糊了起來,軀體不受控製,濃鬱的血腥讓她皺起了眉頭,可黑暗中卻一無所有。很快,黑暗消退,她看見了一個房屋,屋中的人無比忙亂,端著水盆的產婆,躺在床上的產婦,還有握著產婦手的漂亮女人——
床上的產婦臉色蒼白,氣若遊絲地說:「小姐,你也剛生產過,快去休息,不要受了風啊——」
這是幻象?什麼樣的幻象,能如此逼真?
柳依兒覺得這個場景很熟悉。是了,那是她剛發覺自己穿越的時候,她新的身體剛剛作為一個嬰兒誕生,從此她叫做柳依兒。
柳依兒的出身是卑賤的,她是一個丫鬟私生女,連父親是誰都不知道的私生女。
原本她是要跟娘親一起被趕出門,流落街頭,被萬人唾棄的。幸而她娘親的主人叫夏雨荷,她們母女被同命相憐的夏雨荷留在身邊,而夏雨荷本身的境況也並沒有好太多,她也同樣未婚生子,被家人所棄。
夏雨荷是獨生女,宗族不得依靠,但家中二老的私產卻還是盡歸於她的,這才讓幾個婦道人家艱難生存了下來。夏雨荷把大部分的錢都花在培養女兒上,家中沒有其他的下人,所以柳依兒跟買來的小丫頭金鎖一起,當了夏紫薇的貼身丫鬟,為她端茶倒水,洗衣疊被。
直到十歲的時候,柳依兒的娘親病逝,臨死前告訴柳依兒,她的父親就是當初夏雨荷的情人,因為一次酒後的錯認,才有了她。
她沒有勇氣、也沒有臉麵去跟善待她的小姐承認這一切,但隻想讓自己的女兒知道,有朝一日,小小姐的父親回來時,就意味著她也是有父親的。
柳依兒看著那個懦弱自卑的女人——她這一世的娘親嚥氣,一滴眼淚也沒有流。
都說母親是愛孩子的,都說母親可以為了孩子的未來不惜一切。但是這個被洗腦了的女人,一心隻想著忠心服侍她那尊貴的小姐夏雨荷,卻從來沒有為柳依兒做過半點兒考慮。
為什麼,不在醉酒之後爭取一個說法,爭得一份男人對此的記憶?在一個沒有DNA檢測的古代,沒有信物,甚至沒有父親對此的記憶的私生女,要靠什麼獲得自己該有的身份?
她娘把夏雨荷當做神仙一樣崇拜,但她柳依兒,從來不覺得自己哪裡比夏紫薇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