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未曾觸及的,另一個世界。

「琴琴,下車吧。」顏柯下車為蘇琴拉開了車門,蘇琴抱著孩子下車。她不放心將孩子放在酒店,總得自己看著才覺得安心。

跟在顏柯身後,蘇琴打量著這古色古香的老宅子。她來這邊的次數並不多,卻能看出,如今的老宅子,比之從前,那種勃勃的生機已經被歲月的滄桑與疲憊所取代,增添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荒涼與落寞。

「蘇琴,你看這棵樹。」顏柯指著庭院中一顆鬱鬱蔥蔥的樹木,對她說:「這棵樹,是老爺子在我一週歲的時候,親自種的。現在,已經張得這麼大了。」

擁有了三十個年輪的樟樹,枝繁葉茂,即便是在寒冷的冬季,也長得鬱鬱蔥蔥。顏柯摸了摸那樹上的粗糙樹皮,又看了在這顆樹旁並肩而立的兩棵樹。當年他們兄弟三人出生之後,老爺子都用種樹的方式,紀念他們的出世。

「你們三兄弟,長在同一個地方,從表麵上看,是在相互爭奪著陽光與土壤,爭奪著空氣與一切可以讓自己成長的資源。然而,實際上,你們的根在地下緊緊盤繞,暴風雨來臨的時候,隻有彼此,才是真正的依靠。」

當年的話,言猶在耳,可是,後來是什麼讓他們走到了這個地步呢?回想過往的歲月,竟然就像是一場空洞而迷離的歲月。如今,三兄弟各自一方,他和顏景都還互有聯繫,而去了西北的顏睿,恐怕已然被歲月的風霜壓彎了腰吧?

顏柯默不作聲的看著眼前的樹,思緒似乎被某種黑洞般的情緒吸引,蔓延出一種濃鬱的哀傷來。

「二少爺,老爺子讓您進屋子裡頭。外頭冷,別凍著小少爺了。」吳嫂站在門口,用熟稔的口吻招呼著顏柯。然而,如果仔細分辨,卻又能從中聽出一點點的尷尬和激動。

顏柯轉過頭去,看著這個為顏家服務了近三十年的老傭人。她進顏家的時候,才二十出頭,在廚房裡幫忙,現在已然是整個顏家的主管了。

「欸。」顏柯點點頭,摟著蘇琴的肩膀,就如同這世間無數個再平凡普通不過的男人一樣,帶著老婆兒子,在過年的時候回到了自己的家。

顏柯將蘇琴帶到自己的房間,當年他們兄弟三個都住在二樓,隻有他一個人住的是一室一廳的小套間,就連顏語,在顏家都要讓他一頭。

然而,五年過去了,這個小套間的擺設,仍然是五年前的樣子,就好像他從來沒有離開過一樣。這一瞬間,顏柯甚至覺得鼻頭有些發酸。

「你去看看老爺子吧。」蘇琴將兒子放在床上,見顏柯一臉迷茫,不由得推了他一把。

人在年輕的時候,總覺得什麼都不在意,覺得這個世界上沒誰離不開誰。然而,漸漸成熟之後,卻會發現,最美好的還是當初那些回不去的歲月。而與親人的間隙,永遠都是埋在骨子裡的傷。

顏柯摸了摸蘇琴的頭髮,轉身出門,走到了拐角處的那間小書房。他想起了自己當年,剛剛決定和蘇琴在一起的時候,也是這樣,心情忐忑的走到顏老爺子的書房門口。

他抬手敲了敲門,聽到裡頭傳來蒼老又熟悉的聲音:「進來。」

他推開這張有些厚重的木門,記憶中的老人,仍舊坐在書房的籐椅上,旁邊放著一碗清茶,空氣中飄蕩著寧靜又悠遠的氣息。

顏老爺子將手中的放大鏡放在了腿上攤開的書上,抬起滿是皺紋的臉,露出一個略微欣慰的笑:「我還以為你要晚兩年才能回來,沒想到,比我想的要早。」

「爺爺……」顏柯有些哽咽,他記憶中硬朗的老人,已經真的老得不成樣子了,讓人覺得他下一刻就將永遠睡去。

「既然回來了,就陪我下盤棋吧。」顏老爺子艱難的從小茶幾下麵翻出了棋盤,擺在桌上,用一種充滿期待的眼神看著顏柯,看著這個他親手養大的孫子:「我老了,下棋下得慢,你可不要嫌棄我這個老人家呀。」

顏柯點點頭,在顏老爺子對麵坐了下來。下棋的時候,他看見顏老爺子腿間攤開的那本雜誌上,年輕的他神采飛揚。那是他上個月給一本財經雜誌做的專訪,到這個時候,他感覺一滴水落在了自己的落子的手背上。

「爺爺……」顏柯泣不成聲。

「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都過去了,爺爺也有不對……」顏老爺子輕輕拍打著已經長大成人的孫子那寬大的背,就如同安慰一個未曾長大的孩子。

這個年,顏家過得格外的熱鬧,彷彿老樹發出了新芽。顏東盛帶著顏睿從西北歷經風霜的趕回來,顏景和顏語也是拖家帶口。

顏柯喝酒喝得微醺,看著窗外升騰的煙花,唇角是淡淡的笑,一如當年的叛逆少年。蘇琴靠在他肩頭,神色安好。

顏景小心的將秦小小放在床上,在這一刻,前世總總的不堪回憶似乎都已經離他遠去。這一刻,他和全天下即將做父親的男人一樣,全心全意的渴望著妻子肚子裡的孩子。

顏語靠在原青雲懷裡,神色安詳,回想著今年發生的種種,然後在原青雲唇角落下一個吻:「明年會更好的。」

而顏睿,猶豫了良久,撥通了一串爛熟於心的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