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後,若非在京都遇見一個看起來有些微麵熟的有些年輕的女孩子,並她雲發堆積的盛放著的紅玫瑰下映著宴廳燈光反射出一些冷凝銀光的雕花包銀木簪子,李昀生根本就一絲一毫都不記得曾經遇見的一個小鎮姑娘。
記憶已經很遙遠,寂靜的夜裏,李昀生在書房裏撐著腦袋,手裏的筆在黑色的記事本上輕點,才恍然對多年前的那個小鎮有了些微清晰的記憶。
那時候自己多大,二十五?二十七?具體已經記不清楚,因為什麼而回到李家老宅也無從回憶起,隻記得森然規矩的宅子裏,前廳采光不好,沒有天窗,尤其被左右房間夾著的廳堂,連窗戶都沒有,除了大門,其他三麵俱都是完整的雕著精美花紋的木牆。整個空間深而闊,自己並不喜歡這棟房子,況且李家的祖祠也不在這裏,而在另外一個鄉鎮。李昀生又自小在城市長大,對這種上廁所還要繞到房子外麵的土牆草棚裏解決、洗漱出門俱都不便的老房子實在不喜,就在縣城的賓館裏住了間房。
李家老宅就在縣城極近的鎮子邊緣,處於縣城與城鎮的交界線上,到縣城各個地方都算便利。賓館附近有個縣立圖書館,因為已經很有些年歲,所以藏書也還算客觀。
那日,天氣微雨,半空中紛飛的雨絲輕撫過麵頰,無端地讓人產生一種溫柔的情懷。李昀生邊走邊往四周圍打量,麵前是個闊達的操場,圖書館就在操場深處,三層的老式樓房,已經泛出滄桑的暗黃色,在陰雨天氣裏更顯頹唐,像老人的歎息般無力又深沉。
走路不專心,冷不防就撞上了人。被撞的人已經快速地彎下腰去撿被撞得掉在地上的書,被翻開的泛黃的書頁上端正的楷體豎排從右往左。一雙細白的手將翻開的書合上,深色的封麵上豎排的三個柳體《唐傳奇》。
李昀生有些歉意地蹲下來幫忙撿起散落的書籍,將撿起的書遞交到麵前的人手上,才看清被撞人的模樣。細白而不突出的臉上,唯有一雙眼睛還算動人,杏仁般的眼睛裏雨霧輕蒙,挽起一片惆悵,頭發用紅繩子簡單地綁成兩條辮子垂在胸前,左開襟布紐扣的湖水藍汗衫穿在身上,平添了一股寧靜嫻雅,倒讓她整個人如蒙上了一層瑩瑩光輝,教人不禁忽略的她平凡的臉。
“對不起。”一貫的教養讓他很快道歉,微濛的天氣讓聲音好似也帶上了一絲水汽,有些黏卻潤澤。
歐陽青梅抱好手上的書,看向道歉的人,回聲“沒關係”。麵前的人二十五六的年紀,清雋的臉上雙眸仿佛帶著笑意,卻又閃著溫和的歉意。“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無端地,歐陽青梅腦海裏閃過這麼句話,臉上就有些不受控製地發熱。她趕緊從李昀生身邊穿過,抱著書在微濕的空氣裏快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