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得已。”天隕聽完他的敘述,僅有這短短一句——他也不知該勸還是該撫慰,勸或撫慰他都不知從何開口。

董平強作一笑,其中分明是落魄的自嘲:“她的雙親都死於非命、全是因我——興許,是我不該出現在她命中。”

“這又不是你的錯——遇上誰,也都是機緣巧合……包括她,攤上這麼個父親。”天隕覺著自己有些語無倫次、不知他能否聽懂自己的意思,對視董平,見他點點頭、又搖搖頭,一言不發地起身揭簾出艙;

夜風吹得他稍稍清醒,取出懷中的竹笛又吹奏起那令他沉湎的樂音——然而這次,淒婉的笛聲卻再無法將他從冗雜的思緒裏拔出,心中所想,分明是當初對玉歆的山盟海誓、“廝守終身”的許諾……

遙望前方,船將到岸,夜霧中就是梁山了。

18 誰解壺觴

沒有披紅掛錦,沒有洞房花燭,不是董平不想,是無從。

玉歆依舊終日楞楞地坐在床沿,目光渙散——眼裏已經再流不出淚水……然而她知道,今夜,他將要與她圓房。

“董平……我恨你……”心中,一遍遍地默念,似乎是在告訴自己、在強加給自己。

也許,沒有哪個人能讓她如此狠下心逼著自己去恨;

因為他不隻是一個殺父的仇人。

記得三日前神情恍惚地來到水岸綠楊蔭下,身邊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子卻來與她搭話。那人說的,玉歆至今難忘:“賢妹最好想清楚——如果不能反抗,也就隻能接受了……”接受?接受……為何要甘於接受……不能反抗麼?真的不能麼?難道……

似不經意地地掃一眼空蕩的枕旁,目光中忽而有了幾分惶急的神色、但漸漸又恢複了那種渙散無光。

水泊邊,楊柳岸,依依的凝碧卻隻勾著剪不斷的愁。

這回獨立水岸抑鬱寡歡的,是董平。

一顆小石子,劃過一道平緩的弧線“咚”地落進水中,相伴的是一個年少的聲音:“董平哥,別再為這些事費神了……會過去的……”天隕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

董平抬起憔悴的雙眼,對視的一霎,又無奈地垂頭;伴一聲痛徹心扉的哀歎。

悔麼?可當初難道還有別的選擇……

天隕也不再言語。玉歆心頭那種感覺,他懂——朝夕相處的親人如何於轉瞬間墜入另一個世界、如何刹那間卷攜走生者溫醇的回憶而不留半點追思的餘地、如何狠狠撕碎曾經多少馨甜的承諾與美好的憧憬、如何……他懂,他全都懂,他也懂那種揮之不去的積恨與仇怨——也許比她更懂,但他唯獨不知的是,假若那凶手恰是昔日的戀人、甚至是為救自己的性命,道義上的複仇者又該何去、何從……?

而“凶手”,隻因如是一舉,瞬間從風流儒將淪為為奪女眷殺死同僚的偽君子。

但他,本不具備偽君子的天資——因這樣,卻要承受偽君子所不知的苦痛與煎熬。

推開半掩的門,掩飾好心頭痛楚的糾葛,強裝給她一絲笑容。她的回應依舊冰冷而木訥。

靜坐在她的身旁,那麼近,卻那麼遠——他不知該如何打破這種深重的隔閡。

“玉歆……”他喚她,她不應,就如他並未來到身旁。

試探著接近、用手臂去攬她的腰,而她沒有任何反應——不迎合,也不反抗,但於他這比任何的反抗都決絕;他不甘,試著用唇用吻摩挲她的發、她的臉、她的頸,積聚著自己心中點點滴滴的愛意賣力地向她傳達……

她隻是任憑擺布,依舊是不迎合也不反抗。

前襟與束帶已經零落、路出胸口的白皙,發髻漸漸散亂開、青絲撩著麵頰,而她仍舊一臉漠然——以無神的雙眼微蹙的柳眉迎接他渴求的憂愴的目光,以幹涸蒼白的唇迎接他迅猛的焦急的吻,以癱軟的身軀迎接他愈緊的擁抱,以冰冷的呼息迎接他急促的微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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