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暮春時節,芳菲待盡。西京郊外一處偏僻的尼庵中。
“……我家小姐貴為禦史府嫡女,即便是落了難,又豈能與你蔡家做妾?魯嬤嬤,你請回罷!回去告訴你家少爺,死了這條心!”窗外,奶娘李嬤嬤憤怒的聲音傳了過來。
“此一時,彼一時,”蔡家那魯嬤嬤甚是從容鎮定,聲音優美的侃侃而談,“貴府老爺已是入了詔獄,不必提了,自是凶多吉少;夫人和小少爺又不知所蹤;貴府能做主的,也隻有大少爺了!大少爺已是應了,嬤嬤不應,卻是無用!”
安解語自睡夢中被人吵醒,心中很是不耐煩。她掀開被子,披衣下床,推門走了出去,“奶娘,我頭疼。”她隻要一說頭疼,李嬤嬤一準兒能住嘴,耳邊一準兒能清淨。
果然李嬤嬤想起,姑娘天不怕地不怕,隻是怕吵,趕忙閉了嘴,不再說話;魯嬤嬤則是驟見安解語,一時間有些發楞:這位安姑娘果然是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怪不得少爺始終放她不下,千方百計要娶她回家。
要說起新進門的大少奶奶,也算是極出色的人才了,可跟眼前這位比,卻還是比不得。魯嬤嬤心中歎息,紅顏薄命啊,這位安姑娘,她本該是大少爺的原配嫡妻,如今卻要淪為妾室。
安解語對魯嬤嬤微笑說道“我如今無家可歸,無父母可恃,以至寄身尼庵,衣食無著。潦倒至此,夫複何言!貴府若真有意,請至我大兄處拿了文書,是婚書也好,是身契也好,隻要大兄肯簽字畫押,我便從命。”
你家要納妾?好啊,要納良妾,你們寫下納妾文書;要買賤妾,你們拿了身契在手。隻要完成法律程序,我就隨你。惡法也是法。我上輩子也好,這輩子也好,一向是守法良民。
李嬤嬤臉色微變,魯嬤嬤卻是心中大定:這女人,出身再怎麼高貴,再怎麼才貌俱全,若真是落了難,失了依仗,也隻有認命!像這位安解語姑娘,禦史府嫡出大小姐,素日裏也是嬌生慣養,一旦父親下獄,母親、弟弟失蹤,也隻能任由異母大哥或賣或送,與人為妾。
魯嬤嬤麵目含笑,極是愉悅,“姑娘真真是個識實務知進退的!如此,我這便回府稟告了,和令兄訂下文書。”安解語頷首,“甚好。嬤嬤慢走,不送。”
眼見得魯嬤嬤高昂著頭走了,李嬤嬤氣得手足冰冷,“姑娘,難不成咱們便這般認了命?”安解語臉上出現淡淡的笑意,看著奶娘靜靜說道“我那異母大哥,奶娘還不知道麼?最是個眼皮子淺的,蔡家若尋著他,您猜猜他會怎樣?”
李嬤嬤急得直跺腳,“那是個沒良心沒王法的!若是姑娘被他賣了,可如何是好!”安解語笑道“我正是要他如此!”見李嬤嬤滿臉疑惑,安解語笑笑,拉著她的手回到屋中,問道“兩個月前的事,奶娘可還記得?”
李嬤嬤咬牙切齒,“當然記得!”怎麼可能忘,她的寶貝姑娘,兩個月前從京城回到西京安家老宅,準備完婚。
甫一回來,安解語的異母大哥安汝成便大為不滿,“父親這些年做京官,從不見他拿錢回家!總說什麼京官窮,怎到了嫁女兒時節,便有這許多陪送!”
原來這安汝成從小也不是和安解語一起長大的。安解語和父母、弟弟生活在京城,安汝成生活在老家西京,由祖父母撫養長大,祖父母去世後,安家老宅便是安汝成一人獨大。
族兄安汝明父母雙亡,由安瓚資助在京中求學,這回是他一路從京城護送解語回的老家,勸道“想是嬸嬸拿嫁妝貼補的,也未可知。”安汝成連連冷笑,“她若是有般身家,還用嫁人為繼室?”根本不信這份妝奩是繼母的嫁妝,認定是老爹偏心,隻顧給女兒攢嫁妝,卻不拿錢回家,恨得什麼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