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萸園長青,一世長情(1 / 3)

堙城傍晚,一家家燈火依次點燃,長街上熙熙攘攘,小販們的叫賣聲此起彼伏。

堙河邊三五行人聚集一處,婉轉的歌聲不時傳來,吸引了更多人駐足欣賞。那賣唱的女子見圍觀的人多了,唱得愈發賣力。

那是一個身穿素衣的單薄女子,長長的秀發垂至腰間,麵上附著薄紗,連眼睛也一並遮住,她靈巧地扭動著腰肢,甩著衣袖,一舉一動間盡是嬌媚。

小善是城東裁縫店老板的獨女,二八年華,姿色平平,雖喜歡歌舞卻無人教習。

打十年前起,每晚這名女子都會在堙河邊賣唱,小善偶然聽到便被深深吸引,一連數年,夜夜前來暗中記下女子的身段唱腔,深夜對著院中的老樹一次次練習。

關於這名女子的身世,坊間傳聞極多。她自稱喚名傾城,其他事一概不提,每日都是或粉或青的素衣,極為利落地歌舞後,默默拾起人們打賞的銀錢,獨自一人如一縷魂般消失在夜幕中。

大家都說,這名女子是早年的奇女子傾城郡主夏安萸,然而有些經曆的老人都說,她更像是傾城郡主豢養的歌姬唐柔。

傾城郡主已經過世十六年了。

今晚的傾城聲音略帶沙啞,似乎是累了,看客們見此紛紛離去。她似乎想留住這些人,動作愈發賣力,而那嗓音終是像繃緊的琴弦一般,碰的斷了,最後一個看客搖了搖頭低低咒罵了一句,拾起剛剛拋下的幾枚銅錢轉身走了。

小善站在一旁,看著傾城停了下來,她似乎愣了愣,隨即俯下身拾起地上僅存的四五枚銅錢,轉身向著城外離去了。

小善無端地對這樣的她生出幾分好奇。她忙快步跟上,看到傾城的肩膀在不住抖動,腳步也似踩著棉花一般。

跟著傾城七扭八歪地走了很久,方才來到城外一座廢棄的園林,小善抬頭看了看牌匾上的字,卻認不出。

傾城在黑洞洞的院子中摸索了一陣,方才用火石點燃了一隻小小的白蠟。

小善借著微弱的光打量著,院子雖然破落,卻看出被人精心打掃過。她躲在暗處的陰影中,見傾城推開門,不多時窗上映出一點光。

小善轉身欲走,身後傳來女子略有些啞的聲音。

“姑娘,既然來了,便吃一杯茶再走吧。”

“我,我不是有意打擾的。隻是……”小善頗為不好意思地轉身,雙手不安地絞動著。

傾城撲哧笑了。她走上前,柔柔地拉起小善的手。她的手極涼,指尖粗糙。她仍帶著麵紗。

“夜深了,外麵總是涼的。快些隨我進屋吧。”

她的聲音像是唱腔一般,別有一番韻味。小善常聽人說起,這樣的女子不是什麼良善的女人,而是勾搭男人的妖精,這樣想著,小善便對她的邀請頗有幾分猶疑。

傾城似乎是明白了什麼,拍了拍小善的手背。

“姑娘莫不是怕我心懷不軌之意。我們二人彼此互不相識,我又怎會對姑娘有所圖謀?”

說著,她掀起麵前的素紗,一張浸透了苦難的臉映入小善的眼。

柳葉眉彎彎,昔日本該朱紅的唇此刻也已灰白,蒼白的臉頰沒有一絲淨肉。一雙眼睛無光。看著這樣的臉,小善想不出她曾擁有過怎樣的傾城姿色,這樣的臉和城中盡日操勞的婦人別無二般。

唯獨那歌舞起來的曼妙讓人浮想聯翩,隻是那股氣韻卻襯不起這幅衰敗的容顏。

小善對她報以善意的一笑。

“來吧,快進來吧,這風又起來了。”傾城裹了裹身上的單薄的衣物,再次拉起小善的手,這一次小善沒有猶豫。

屋內整潔而樸素,並無什麼奢華的物品引人去浮想聯翩。傾城燒開了水,衝好了粗茶倒給小善一碗,自己顧不得燙急急地也喝了一碗。

“慢些,慢些。”小善見她喝的急,忙迭聲勸著。

傾城喝完,不好意思地用手背擦擦嘴。

“今晚怕是我最後一次在堙城唱歌了。”

“為何?你要走了嗎?”小善的眸子亮亮的,傾城看著,目光中多了幾分柔軟。

“是呀,是要走了。”

“你要去哪裏?”小善愈發疑惑,雙手緊捧茶杯,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傾城的眼睛。

“你日日來看我,倒是比那些男人好得多。隻是我這衰敗的容顏讓你很失望吧?”傾城有意岔開話題,再次為自己添了一杯茶。

“坊間都說,你是傾城郡主?你可真的是了?方才你說你要走了,走之前能不能告訴我一二?”

傾城起身,慢慢走到窗前。

“姑娘可知,這院子叫什麼?”

“不知。”小善疑惑地看著她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