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樊逸清無論如何都想不到,自己有一天會坐在刑事法庭的嫌疑人席位上。

公訴人和辯護人正在展開一場唇槍舌劍的角逐,而他自己正安安靜靜坐在被告席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紫紅圍欄將他的身體限製在一平方左右大小的空間裏,他低頭呆楞的望著自己放置在膝蓋上的雙手,手腕上那副銀色手銬深深刺疼了他的眼,幼年那段難熬悲懼的時光浮現在他的腦海中,像是給他心頭突刺了一根針。

深刺入心腔中,來回左右的旋轉刺插,不會致命,卻致命折磨。

慌忙抬頭,樊逸清不期看到了自己呆滯頹廢的臉,這張臉也曾引無數少女競折腰,現如今這張臉卻在被告人三個大字的銅牌中顯得極度扭曲,滿眼血絲,眼袋肥腫烏青,嘴裂幹涸,剃了毛寸,數日不曾修剪胡須,身上還穿著橘紅色囚服,在數種色彩的衝擊下,怪異極了。

這張臉卻也慢慢的與記憶中不願回憶的那張臉重合。

他的殺人犯父親,那個在他剛剛六歲就被執行死刑的男人。

樊逸清打算用一生去忘記,卻多少次午夜夢回後紮根於記憶中的場景顯現出來。

六歲時,她的母親曾抱著他去見了這個男人的最後一麵。

別的都記不清了,隻記得鐵窗裏男人那張臨死不懼的笑臉,鐵窗外母親抱著自己顫唞的胳膊和撕心裂肺的痛哭聲。

背後隱隱傳來一陣壓抑的啜泣,將陷入回憶的樊逸清驚醒,他連忙回頭去尋找聲源,果然發現了坐在旁聽席中嬌小柔弱的母親,她揪著心口的衣服,身體一顫一顫的哭泣,旁邊坐著的趙叔叔正拍著她的背,替她理氣並且小聲安慰著什麼。

樊逸清看著悲傷欲絕的母親,突然轉頭緊緊盯著審判台上的法官,眼神中滿是痛苦與絕望,像極了被猛獸扼住喉管的困獸,做出最後的掙紮,嘶啞叫喊著:“我沒有殺人!”

他的聲音出現的猝不及防,現場眾人包括法官,公訴人,甚至是自己的辯護人都吃了一驚。觀眾席上開始竊竊私語,一位中年男人站起來破口大罵,是樊逸清的大學同學王強的父親。

“我去你媽的!你個該死的殺人犯!我兒子現在還躺在病床上,這輩子都不一定能醒,所有證據都證明是你幹的,你還不承認,我要殺了你這個賤種!殺人犯留下的種能是個什麼好東西...”

樊母痛苦又蒼白的為兒子發聲:“不是的,清清他是個好孩子,他不會去害人,不會的。”

無力又絕望!

法官趕緊維持法庭秩序,法警也命令王強的父親坐好,但依舊能聽到模模糊糊的叫罵聲,直到法官再一次明令禁止喧嘩,才恢複了莊嚴肅穆的法庭環境。

四周都是壓抑的黑紅色,像是有人壓在胸腔上,令人窒息!

樊逸清低著頭,不住的喃喃道:“我沒有殺人...我沒有害人...我什麼都沒有做...”

樊逸清確信自己是清白的,因為有個殺人犯父親,自己從小唯恐觸及法律底線,忽略周圍恥笑的同學,忍受孤獨努力學習,全額獎學金考取首都商大,答應了母親會努力完成學業,帶母親離開老家,徹底擺脫那個殺人犯留下的陰影,會讓前十九年吃盡苦頭的母親過上好日子。

他不至於為了一個毫無幹係的人毀了自己和母親。

而現在他作為犯罪嫌疑人坐在被告席,連頭都不敢抬起來。

他覺得自己並不在法庭,而是在閻羅殿。

下一秒就會被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翻身。

公訴人將注意力又放到了樊逸清身上,在征求法官的同意後,開始對樊逸清提起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