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世

“吧嗒”一聲,似乎是開鎖的聲音,躺在木板床上的人半睜開眼,隨即又無力閉上。

他身形修長,雙手枕於腦後,一條長腿微微曲起,盡管身上沒有一絲靈力,那股清雅的氣質依舊隱隱可見,即便淪為階下囚,身處汙穢的幽域之中,他依舊神色淡然,氣質出塵。

幽域被稱作修真者的地獄,一磚一瓦皆可吸蝕靈力,長住於此,必然修為盡散,身體虛弱至死。

舒長予在這兒住了一月有餘,修為從渡劫期降至煉氣期,與俗世之人無異,加之幽域陰冷潮濕,他的身體愈發虛弱,不知還能撐多久。

據說,天機門的祭天大典定於後日,屆時,他這位即將登位的掌門為求天下太平,將以身祭天。

祭天大典過後,天機門心係天下之名必將傳揚四海,傳為佳話。而他,為大道獻身,死後被讚幾句忠義,再消弭於曆史長河之中。

舒長予勾了勾嘴角,似要露出一個諷刺的笑。

天機門乃他一手所創,第一批弟子皆是他一手教導。往日裏,他們尊他為宗主,神色恭敬,不似作偽,但在一月之前,這些他看重之人,竟為了一己私欲,聯合外宗,在他背後捅刀。

他所追求的道,不過是浮世安穩,修真者修仙道求長生,俗世之人,男耕女織,日落月升。強者為尊未免太過血腥,為了一點縹緲的機緣,強者可隨意碾殺弱者,爭奪之中,無法修煉之人遭受無妄之災……

他所追求的道,不過是在這一亂世建立一個秩序,讓弱者有枝可依,讓生命短暫如蜉蝣的俗世之人亦可安穩度過一生。

可是如今,他自恃強者,可保一方平安,卻被他所以為的需要保護之人捅了刀。

陰寒襲來,腦海中一片混沌,他已無力再思考其他。

陰暗之中驟然響起的開鎖聲,將他的四散的思緒拉回了一瞬。

然而身體實在虛弱,他的眼睛隻是半睜了一瞬便又閉上了,在完全閉上眼睛之前,他注意到了隨著主人走動而掀起的暗紅色衣角。

或許是再分不出神去想其他,他此刻所有的思緒便都圍繞著那一片暗紅衣角而轉動了。

隻是偶然一瞥,他便知道了來者的身份。

釋殊——他唯一敬重的對手,他的,大師兄。

他與釋殊雖然站在對立麵,交手無數次,有幾次自己甚至差點兒喪命,但他知道,釋殊此時過來,絕不會對他不利。

“最了解你的永遠是你的敵人。”

他了解釋殊,其人十分驕傲,他此時的樣子,釋殊根本不屑出手。

他有些疑惑,不知釋殊過來有何目的。總不會……是來看他的吧?他們雖師出同門,但不和已久,平心而論,若是釋殊落得他這般下場,他雖然會心有失落,但更多的,還是輕鬆。

他覺得,釋殊和他一樣。

那麼他便實在猜不透釋殊前來的目的了。想不通,便不再想 。到了如今的境地,反正也不會更差了。

如此一想,即便是聽到了釋殊走過來的腳步聲,舒長予依舊閉著眼睛,絲毫沒有要招待客人的覺悟。

陰冷的房中不知何時盈起一股桂子清香,濃而不膩,帶著靈力的酒香入鼻,舒長予不由心神一震,軟弱無力的身子竟然恢複了許多。

睜開眼,隻見釋殊身披暗紅色披風,懷中抱著兩壇酒,站在半米之處看著他。

臉上依舊掛著一抹似有若無的邪笑,眼中含著許多東西,舒長予不欲多想,隨意一瞥,隻注意到釋殊眼神中那股子熟悉的不羈意味。

舒長予緩緩撐起身子,隨意靠在牆壁上,姿勢慵懶,他帶著戲謔的語氣開口:“都道魔尊所釀之酒中以醉仙釀最佳,怎麼,來送我這個老對頭,就帶了兩壇桂花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