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的嚴予思已經無法說話了,隻徒勞地長大嘴巴,拚命吸氣,身體隨著斷斷續續的喘熄而上下起伏,在哮喘症的折磨之下,隨時都可能窒息而死,他明亮的大眼睛裏水汽氤氳,滿是求生的渴望。
而一直安安靜靜的卓揚也無力地扭了□體,艱難抬起眼睛,偷偷掃視過房間四周角落,終於搜尋到了那個連接向外界的微小攝像點,他雙眉緊緊皺著,嘴唇翕動,似乎說了句什麼,又緩緩垂下頭去。
沒有太多時間用來猶豫,嚴耀欽狠狠抓著口袋裏那張便簽,目光膠著地盯著二兒子看了好一會,終於低聲吐出幾個字:“要……小的那個。”
當綁匪拎起半昏迷的嚴予思拖向門口的一刻,卓揚覺察了爸爸的選擇。
他定定注視著攝像鏡頭,仿佛在透過畫麵與嚴耀欽對望,眼神裏充滿了無助與困惑,片刻之後,殘存的一點血色從那張純淨恬淡的臉孔上退去,他無奈地搖了搖頭,閉上眼睛,脫線木偶般栽倒下去。
身後的牆麵,竟已被鮮血浸透。
嚴耀欽猛地繃緊身體,撲到屏幕之前,手指摳住顯示器邊緣,卻終究隱忍著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貴賓室的門“哢噠”啟開條縫,胖子單手持槍,警惕地探頭張望了一下周圍動靜,將瘦弱的嚴予思胡亂丟出,隨即拎起裝錢的皮箱,謹慎後撤。隻這千分之一秒的機會,狙擊槍瞄準器對上了他的眉心。
“噗——”,沒有槍響,隻有子彈貫穿頭顱的輕微壓迫音。身著避彈衣的警員飛身魚躍,抱住嚴予思就地一滾,躲入安全地帶。郭督察一聲令下:“行動!”
直到這時,胖子笨拙的身軀才轟然倒地。
數名全副武裝的飛虎隊員踢破通風口隔離網,從天而降,阿彪措手不及,抬槍欲射,卻被擊中手腕踢翻在地,緊接著手臂被撲過來的警員反擰扣住。另一名匪徒也很快失去反抗能力。確認安全之後,急救人員立刻攜帶醫療設備衝入現場,隨著一聲聲急促的口令,緊張地輸液,給氧,氣管切開,監測儀器嘀嘀鳴響……
嚴耀欽呆立片刻,如夢遊般穿過忙碌的人群,來到卓揚身邊,僵硬地俯□,握住了兒子的手。那隻手冰涼刺骨,恍若死去多時的屍體。他想叫一聲卓揚的名字,卻沉重到無法開啟唇角。
卓揚艱難地輕笑了一下,像是釋然,又像是自嘲,他用盡最後的力氣,將手從嚴耀欽的手中掙脫出來,跌落地麵,然後慢慢閉上眼睛,再也沒有睜開。
此時此刻,嚴耀欽才赫然發現,自己的腳下全是血,鋪天蓋地,觸目驚心,漫過了厚厚的鞋底,濺上整潔的褲腳。原來從始至終,卓揚都是坐在血泊之中的,隻可恨,那該死的監控鏡頭照不到他身下的地麵。
一名醫生上前檢查了瞳孔和脈搏,確認已無生命跡象,低頭照著手表宣告道:“死亡時間,下午兩點四十八分。”又不無惋惜地安慰嚴耀欽,“嚴先生,節哀順變。根據出血量來看,後背這一槍很可能擊中了脊椎附近的動脈。他能撐到現在,已經是個奇跡了,其實先救另外一個孩子,是很明智的選擇。您的小兒子雖然一度出現過心跳停止的情況,但很快搶救了回來,目前狀況穩定,請放心。”
嚴耀欽點點頭,表現得沉著而理智,甚至在聽完醫生這番話之後,還回以了禮貌的一笑。
是啊,的確是個明智的選擇——可惜卓揚不會這麼想。
這個總是安靜淡然的少年,直到十四歲,才得知原來自己也有爸爸,並曾為此欣喜非常。在母親去世之後,他隻身來到陌生的嚴家,隱藏住心裏所有的無助與忐忑,既不撒嬌,也不吵鬧,總是默默做得很好,做到更好,咬牙堅持著,再好一點……極盡所能地要求著自己,以為總有一天,會憑借努力與付出,得到爸爸的寵愛。
嚴耀欽手指小心摩挲著口袋中的紙條,即便不掏出來看,也清楚記得上麵的每一個字:
【爸爸,請一定記得出席今天下午的酒會,我準備了一份小小的禮物給您,希望您能喜歡。下午見。——卓揚】
卓字最後一豎拉得長且舒展,力道蒼勁,如同那寫字的少年般,看去平和內斂,骨子裏卻無比的驕傲、倔強。
爸爸,希望您能喜歡,爸爸,下午見……
即便血就快要流幹了,還拚著最後一口氣,堅持著不肯死去——直到爸爸選擇了另外一個兒子,支撐生命的唯一信念終於崩塌了。
這個少年承受住了無端的暴力,猙獰的子彈,致命的傷口,卻最終死於……被殘忍拋棄的絕望……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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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卓揚的死,略有狗血,希望大家不要嫌棄。
既然是重生文,那麼死亡就是為了更好地重新展開人生,所以故事才剛剛開始……
對於卓揚來說,重生,可以站在另外的角度審視自己與周圍的人事,看到很多從前無法看到的隱情,或許能夠放下貪戀與執著,活得更加從容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