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到自己方才的失態,低下頭,往後退:“茶涼了,奴婢去換盞熱的來。”

走得匆忙,一轉身間,正好有人從外邊進來,那個人一邊走,一邊用扇子輕輕擊打手心:“好詩,律雖不工,卻有味道,隻是太傷”他那個傷字剛說出來,心不在焉的妍盈一時收不住腳,手裏的一盞茶半點沒有糟蹋,整個都扣在來人的手腕,那人呀了一聲,喝道“燙死我了,你走路不長眼睛?”

寶親王弘曆。

我看見寶親王弘曆進來,同行的還跟著小阿哥永璉,永璉直衝著我擠眼睛,我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去,沒有想到妍盈會端著茶碗往寶親王弘曆身上撞。

妍盈也是一驚,連忙跪下:“王爺受驚了,奴婢該死。”

忍了忍想發作的脾氣,寶親王弘曆手中的扇子也跌落到地上,一隻手托著被燙到的那隻手,倒吸著涼氣,眉頭皺起,應該很痛。

我也嚇了一跳,順手拿起盛滿了水的筆洗過去:“四阿哥,傷得怎麼樣?要不要宣太醫?先用冷水衝洗一下,可以止痛,免得一會兒起了水泡……”

寶親王弘曆不自覺地退了一步:“不礙事,讓您費心了,沒事兒了。”看樣子仿佛心有顧忌。

愣了一下,我有些莫名其妙,暗道我也不是老虎,你怕什麼?就算老子是河東獅,也不會衝著你

吼,幹嘛躲瘟疫一樣躲著我?

在我發愣之際,寶親王弘曆也覺困窘,幾步走到書案前,他走路多少還是有些不利索,動作幅度大了之後,眉尖就會挑動,他假作欣賞我方才寫的詩,頻頻點頭,讚不絕口。

這情形,太擠兌人了,論詩文,論書法,弘曆都是行家裏手,拋卻他帝王的身份,也稱得上一位大家。

我不過就是認識幾個字,胡謅幾句,寫出來的字,更沒有筋骨鋒芒,如同對著楊玉環,誇讚她比趙飛燕還要纖柔娉婷,弱不勝衣。

一時間,我感到無地自容的忿忿和難堪。

那個永璉偏偏湊過去,曳曳寶親王弘曆的衣角:“阿瑪,小瑪瑪的墨寶可不可以賞給永璉?”

這倒黴孩子,說到小瑪瑪的時候,我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聽上去就像台言裏邊那些嗲嗲的聲音,在說“爸爸,媽媽”,第一個字會用上聲。

寶親王弘曆沒有理他,好像並不情願地轉過身,幹咳了兩聲:“額娘說您病了,弘曆本來早些探望才是,隻是,咳咳,隻是弘曆也身有微恙,臥床數日,拖到今天才來,先和您請罪了。”

抱恙?

還真會掰,分明是被老子揍了,挨了板子不好意思說。

不過我也沒有必要拆穿他,客氣了兩句,然後就沒有繼續下去的話題了,寶親王弘曆又咳了兩聲,想要說什麼。

永璉翻出前邊那首詩來,歪著頭念道:“質若金石性端方,殘軀憔損骨亦香。霜浸鮫素寒勝雪,漫攏青絲敘衷腸。咦,這個是什麼?詩謎?”

聽到兒子說話,寶親王弘曆順勢一笑:“這孩子和您挺投緣的,知道我要來探望,非要跟來問安。”

出於禮貌,我衝著永璉笑笑,永璉一手拿著詩箋,另一隻胖乎乎的小手敲敲額頭:“小瑪瑪,這個是什麼?凍掛麵?”

啊?

凍掛麵三個字,把我和寶親王弘曆同時雷到了,都瞠目結舌地看著永璉,我隻是奇怪她怎麼會猜到掛麵上去,估計寶親王弘曆比我更杯具,別說冰箱了,連掛麵這個詞兒他都未必聽過。

永璉已然陷入思考之中,根本沒有理會到我和寶親王弘曆的驚愕,依舊皺著眉頭,自言自語地:“難道不是?看哦,質若金石,就是說這個東西首先是硬的,凍掛麵也是硬的,所以第一條成立。殘軀憔損骨亦香,就是不那麼完整也還是又香味的,凍掛麵從冰箱裏拿出來的時候,很有可能被碰碎了,碎了,不就憔損了嘛?可是你聞一聞,還是有小麥的香味。第三句裏邊,又是霜,又是雪,這個東西應該很涼,凍掛麵就很涼,從冰箱拿出來的時候上麵也是掛著霜,所以成立。至於最後一條,漫攏青絲敘衷腸,青絲就是頭發,所以這個東西應該和頭發似的一根一根的,掛麵就是一根一根的,而且我吃了它,它也毫無怨言,就像愛上我一樣,從我的嘴裏一直爬到腸子裏邊去,敘衷腸,也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