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凡事有倒黴的就有收益的,看著布泰姑姑越來越溫柔婉麗的笑容,我知道我是不知不覺中幫助布泰捅了蘇德南一下子。

應該是有意的安排,我都被布泰姑姑安排在夜裏當值,大多時候,她也都在。

晚上,我常常被噩夢驚醒,每一次都會夢到穆湫,先是我們在一起下棋說話,然後忽然她就變成了死人,目光僵滯地看著我。

醒來時,冷汗濕透,我知道為了什麼。

穆湫已死,屍骨既朽,神智焉存?又豈能入我夢中?

矛盾的隻是自己而已,因為神差鬼使地邁出了第一步,已然身不由己。我已經得罪了蘇德南,布泰姑姑也絕非善類,莫名其妙地穿到這個地方已經是很鬱悶的事情,我還不想任人宰割。

人在江湖飄,必須帶把刀。

還有在密雲縣女禁裏邊的烏秀,一定提心吊膽、度日如年。她為我做的事情雖然沒有多大作用,

起碼盡了十分的心,我總要做些什麼來回饋她。

雍正每天批奏折都會很晚,熬通宵的時候也有。

疲倦的時候,布泰姑姑會過去給雍正按摩,吩咐我去傳小點心,讓小太監沏茶,燈火通明的養心殿,常常被布泰姑姑指使得人影憧憧,沒有一個人閑在哪兒。

雍正頗為欣賞這樣的忙碌,心情自然就好起來,偶爾也會和我搭上幾句話。我總是想了又想,再三思忖後才回答,因為我已然發覺,在我應對得體的時候,布泰姑姑臉上的笑容會更燦爛,她的笑容比蘇德南的笑更令我忌諱。

布泰姑姑不認得幾個字,這是她的忌諱,偏偏我就犯了她的這個忌諱。

可惜就是再三地轉換,將之乎者也變成白話俚語,脫口而出的話,還是免不了帶著書卷的痕跡。

今夜又是我當值,剛進養心殿,布泰姑姑就讓我去傳點心,說是萬歲爺餓了。

忙忙地出去,招呼了小太監去禦膳房,不大一會兒,那個小太監提著食盒回來,有小宮女拿過來鎏金描龍的紅木漆盤,將食盒裏邊的小點心撿上去,擺好了,雙手遞給我。

再次進來的時候,布泰姑姑出去了,裏邊隻有兩個小太監侍立,折子放在書案上,雍正負手而立,背對著我,忽然問道:“滿腹詩書氣自華上一句是什麼?”

雙手捧著點心進來,渾身還夾裹著夜的寒氣,我已經學會了怎樣把下頜抬到什麼樣的高度,既能看得清楚主子的臉色,又不至於讓人覺得有不敬之意。

屋子裏邊沒有別的人,我隻得過去,手上還捧著漆盤:“回萬歲爺,奴婢記得上一句好像是粗繒大布裹生涯。蘇東坡《和董傳留別》的起句。”

雍正轉過身,看了看小點心,好像沒有什麼胃口,然後指著桌子上翻開的一卷書:“芷蘭,這兩個字怎麼樣?”

清朝祖訓,後宮妃嬪不得參政,我們這些宮女,自然連奏折的邊兒都不敢沾,如今聽到雍正的問話,這才稍微湊過去,用眼角餘光飄了一下,桌子上邊是花名冊,上邊密密麻麻,寫著的都是宮女的名字。

忽然間,我明白了,原來雍正要臨幸宮女。

皇帝除了正式妃嬪以外,心血來潮的時候,也會臨幸宮女,換換口味。皇宮裏邊的宮女有數千人,除了養心殿裏邊的這幾個,大部分皇帝都不知道誰是誰,所以掌事太監就會把宮女的花名冊拿來,請皇帝禦筆點選。

妍盈。

看清楚這兩個字以後,我有些楞,又是妍盈?

會不會真的就是穆湫身邊的那個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