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仍舊戎子守夜,黑暗裏靜靜坐了一兩個小時,終於不耐煩地低喝了一句,“你怎麼還不睡?”
隔個十來分鍾就要偷偷翻一次身的穀梁米背一寒,慢慢地轉過身來看他,月光下戎子的臉是真的黑成一團模糊不清,穀梁米隻看著那黑黑一團眨了眨眼,“……睡不著。”
“好熱,悶得慌。”他低聲說著,從地鋪上爬起來蹲到戎子坐的凳子旁邊。
其實是他身上皮膚幹癢得實在難受,所以才睡不著。但這話一說出來估計又要被戎子鄙視個半天,說些廢物之類的話。
這樣靠近看戎子的臉就清晰多了,皺著的眉、緊抿的唇、眸中射出的精銳的光。戎子隻是麵容清秀,也不是什麼驚世駭俗、超凡脫俗的美人,但都說月下看人美,更何況看的那個人心裏頭又正想著些有的沒的,這一麵對麵,穀梁米小心肝又開始撲騰得格外歡快,耳朵裏轟隆隆地。
覺得自己好象隻狼人月夜發倩,連忙把頭低下去了,身子卻不受控製地繼續往戎子那裏蹭,嘴裏說著,“反正睡不著,我陪你守吧。”
戎子哼了一聲,這次懶得趕他,有些困乏地揉了揉太陽穴,離了凳子,與他一起肩並肩坐在地鋪上。
他們身後爆頭卷著被子睡得四仰八叉。
穀梁米跟他靠得近,肩靠肩腿靠腿,一時口幹舌燥,不知道為什麼一陣心虛緊張,開始找話題,“那個……我上午說了一句話,其實我自己也不懂究竟是什麼意◥
戎子哼了一聲。
“……可是我一直以為是那個意思,”穀梁米沮喪地嘀咕著,“一直一直想的話,說不定有一天真的有了……”
雖然老是被嫌笨,老是被刻薄,老是被看不起,可是這麼多年,就是擠也好粘也好硬湊也好,也該在對方心裏占下塊位置了。一直一直想、一直一直等的話,說不定有一天,真的會等到……
“光想有什麼用,就你這麼笨。”直接一句打斷。
穀梁米沒說話了,悶悶地把腦袋埋進膝蓋裏。
就知道……再怎麼掙紮也好,鬧騰也好,終究還是入不了他的眼。
那日裏戎子抱著隨便的樣子回想起來,好像兩人間真的有什麼似的。普通的同事不會那樣抱吧?明明隻認識了幾日,卻一副相談甚歡的樣子,守夜也要兩人一起。
果然像那種閃閃發光吸引人的性子,才能引起戎子的興趣麼。
冷冰冰的石頭,像他這樣一直傻傻地去暖、去孵,終究是孵不開的。不若一道耀眼的閃電,隻短短一瞬,能當頭劈中,亮起火花……
比起來他才是路人麼。
一邊戎子哪想得到他心裏百轉千回,見他好像真給自己打擊慘了的樣子,張嘴想說什麼,又停住了。
罷了,這家夥本來就笨,自己又沒說錯什麼。
他兩人各懷心事地坐在一起,夜漸深。穀梁米腦袋一直沒抬起來,埋啊埋啊,埋到後頭就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本來連著兩夜不休息對戎子來說還沒什麼,但今日為了請那幾道蓄靈符,放了幾硯血,催發時又耗了極多靈力,此刻逐漸覺得困頓起來。
陰晦沉悶的夜,不知潛在何處的敵人,未知的明天——所有的焦躁和煩鬱,都在旁邊這人低低的呼吸聲中,在腦中身體裏叫囂的倦意裏,漸漸偃旗息鼓,淡淡渾成一片,越壓越低,視野越來越模糊。
遠去的無數背影,表哥遺體上沾血的白布,上司桌前的花瓶,小孩時候的穀梁米抱著腦袋蹲在牆角,隨便爽朗的笑容,喪屍迎麵而來的血口……無數的繁雜的片段自腦中流水般過去。戎子像陷進夢海裏,掙紮不出。
恍惚間似有響動。
很輕的響動。戎子好像聽到了,好像沒有,想要掙紮著睜開眼去看,卻始終從那膠片般回放的夢境裏脫離不開。想動,卻發覺身體動彈不得。是被夢魘住了。
又是一陣輕響。
夠了……夠了!在腦中一聲大吼,戎子終於從夢中掙脫開來。已是大汗淋漓,臉白如紙。身子猛一顫動,連著把身邊的穀梁米也給碰醒。
穀梁米迷迷糊糊抬了頭來,疑惑地看向他。
我竟然睡著了!戎子驚想。竟在守夜的時候睡著了!
昏暗月色裏什麼都是朦朧,戎子低喘著氣看著周圍,地上桌上都是靜止不動的黑影,高低起伏的呼嚕聲入耳。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但隱隱又有些不安,像是發生過什麼。
“怎麼……”穀梁米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