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遇君接著道：“等他再大一點的時候，話也多一點了，偶爾也願意出門走走，可是性子還是悶。我看他大了，自然流連在外的時間久了，也常常勸他多出去走走，見見別人。那孩子長得俊秀，討人喜歡，我帶著他去買早飯，賣包子的大娘都會多給他一個包子。要是他願意，總也能跟別人好好打交道，結交幾個朋友的…………可是他到最後也沒能交上一個朋友。
“他……去世了？”陸寂離小心翼翼地揣測道。
莫遇君答道：“是。而且都是因為我。”
他的聲音飽含著一種痛徹心扉的滄桑感，沒有人能夠知道，這一句話裏暗藏著如山入海的悔意。
陸寂離沒有接腔。他清楚這時候要等莫遇君自己平複好心情自己開口。
果不其然，莫遇君停了一會兒，又道：“我不像師兄，為了自己的要成之事永遠堅守身心，也不像你，羞於觸及那些事……那一日，我跑去南院和男人尋歡作樂，折騰到了晚上……我怎麼也沒想到他竟然會尋到那裏去……”
陸寂離道：“也就是說，你許久未歸，他心中有疑，所以沿街串巷地去找你，卻在那兒發現你和男人……所以他想起了小時候的事情——六七歲應當已經記事兒了……然後呢？”
莫遇君呆呆地盯著門外的雨簾，視線仿佛已經失去了焦點，聲音卻有些顫抖著道：“門開了，我不滿地扭過頭，正想罵人，卻看見他站在那裏。我身邊的男人不認識他，隻當他是個進錯屋的小孩，所以還在與我糾纏。當時我就懵了，眼睜睜看著他拔腿跑了，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我追了出去，問了好多路人，可是最後還是失了線索。那幾天我一直沒睡，成天就在街上找他。後來我實在找不到了，就想著，他一定是不能接受自己的救命恩人做著那種事，所以他恨我，討厭我，再不想和我待一起住了。
“然後我就打道回府了。可是……”
莫遇君的拳漸漸攥緊，臉上露出了咬牙切齒的表情。
“那群畜生！”莫遇君的聲音一下子拔高了許多，眼裏竄動的幽暗火苗似乎變成了熊熊的烈焰，將此前本就不多的美好回憶，燃成了一片灰燼。
陸寂離將手覆在他捏得發青的拳頭上，示意他冷靜。
於是莫遇君再開口時，便壓低了聲音：“他被扔在我的住處門前，身上寫滿了恥辱的文字，渾身是傷，特別是下身，已經被刀劃爛了，我到他麵前的時候，他就隻剩下一口氣了。”
痛苦的記憶無情地翻湧到他心頭。瘦弱的少年含淚的雙目無力地睜著，看到他的時候，喊了聲“哥”。
“你撐著，哥給你上藥，給你包紮，你不會死的，等你好了，哥去給你報仇。”莫遇君邊說著邊著急忙慌地背著他往屋裏走。
“沒用了……他們取走我好多血……我活不成了……”
經少年這樣一說，莫遇君才發覺，少年已是麵如金紙，口唇血色全無。
“哥………那樣的事……你也喜歡做嗎……”
麵對氣息奄奄的少年直白的質問，他既羞愧又難過，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一個純潔無暇的孩子。
他隻能說：“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哥對不起你。”
他握著少年的手，感覺到它已經變涼，涼得像塊化不了的冰。
少年艱難地搖搖頭，輕聲道：“那種事……不是要和……喜歡的人……才能做嗎……”
莫遇君此時已經哽咽到說不出話來了。
他是那麼痛恨自己的放蕩和縱欲。在一個白水鑒心的少年人麵前，他自慚形穢。
少年看著他發紅的眼睛，用帶著無限遺憾的口吻說道：“我喜歡哥……可是……我永遠也……等不到……哥喜歡我的……那一天了……”
莫遇君從不知道，這孩子竟有這樣的心思。他養了少年這幾年，其實從未真正了解少年心中所想。
如果他知道。如果他知道。
如果他能夠知道，他絕不會……
可他現在隻能夠把虛弱的少年抱到自己懷裏，給他最後的一點微不足道的安慰。
少年終究是去了。
那一夜，莫遇君將少年埋葬後，帶著雙影，隻身去找了所有與他結過怨的幫派。
破曉的光刺破雲層時，莫遇君那雪白的雙影，已經被鮮血染得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了。
他渾身是傷，腳步淩亂，眼神空洞，搖搖晃晃地走到少年的墓前。
“哥已經找到他們，給你報仇了。以後……再也不會有別的孩子……受你受過的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