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塵慢慢地抬起頭,用亮晶晶的眼睛和他對視了一下,就怯生生地挪開了視線。
堯沐君心中卻是一震——她的容貌與當年正值豆蔻的雀黛相差無幾,而她的神態卻更像是年幼時期的雀黛。
但……為何卻已有了這般大?
心中雖然堆積著不少疑問,他還決定是先撫慰了眼前膽怯的少女。
堯沐君柔聲道:“別怕。”繼而又問起靛染他們:“你們兩位是?”
靛染略微直起一點身子,開口道:“草民袁青定,是個商人,這位是我表弟,叫王西圖,是個夫子,去年辭了學堂的差事,現在跟我一起學經商。”
堯沐君自覺這答案和他猜的八九不離十,點了點頭,又問:“你們是怎麼覺得她就是巫女的女兒的?”
靛染道:“草民曾經看到過都城裏貼著巫女大人的畫影圖形,覺得這孩子和巫女大人長得很是相似……而且,這孩子和別人頗有些不同……”說到這裏,他頓住了,頭低得更低了。
“別吞吞吐吐的,隻要是實話,盡管講。”堯沐君催促道。
“是,陛下。我們之前做過草藥生意,路過東泠和鍾嶺邊界時,為了快點到目的地,抄了條偏僻的路,結果在一處樹洞裏找到了一個女嬰……就是這孩子,我表弟他心軟,央求我收留這個孩子,我們便將她帶在身邊。不想這孩子卻長得飛快,才一年不到,就已經長成一個大姑娘了,我這才看出她眉眼像誰,後來我和表弟一商量,覺著她畢竟不是個普通孩子,還是送回宮裏的好……另外就是,從我們撿到這孩子起,她脖子上就掛了一塊玉,不知道算不算是個信物。”
他說完這席話,轉過身對同塵說道:“快,把你的玉拿出來給陛下過目。”
同塵依言從領子裏捏出青圭捧在手裏,托了起來。
堯沐君趕緊下座走到她麵前。
借著同塵的血脈與溫度,青圭開始釋放淡淡的綠色瑩華,倒映在堯沐君的雙瞳中。
此物曾伴他多年,他絕不會認錯的。
青圭隻認血脈,所以就算眼前的姑娘再大上一輪,隻要她被青圭所承認,她就是雀黛的女兒無疑。
得出這樣的結論後,一時間堯沐君百感交集,暗自激動了片刻——不過畢竟不能在外人麵前有失君威,所以他壓下了自己的歡欣雀躍,隻是伸手去扶少女的胳膊,麵色淡淡地說道:“起來吧,孩子。”
同塵穩穩地起身,慢慢收好青圭,抬眼望著堯沐君。
她明晃晃的眼睛就像一麵鏡子,卻是那樣的謹慎、緊張和茫然,就像一個怕生的孩子。
出身不久就父母雙亡,還在戰亂年間跟著兩個男子生活,這孩子定然受了不少苦。堯沐君想著,憐愛地揉了揉她的腦袋。
“你們照顧巫女之子,又送她回宮,功勞頗大,我要賞賜你們府邸一座,珠寶三十箱,哦對了,你們是行商的,以後商稅少收你們一成,如何?”
聽他這麼一說,靛染和甄宵連忙叩首道:“皇恩浩蕩。”
“那你們先在宮中待著,晚上自會有人帶你們出宮領賞。”堯沐君說著,擺擺手想讓他們退下,卻聽得同塵開口道:“陛下……同塵不想和父親還有王叔分開……”她眼裏分明有哀求。
堯沐君看了看跪著的兩人,靛染忙道:“草民再不敢以父親自居,您以後有陛下照拂,必然萬事不愁了。”
同塵聽他這樣說,拚命搖了搖頭,急得兩眼冒淚花,“父親你們別走!不要丟下同塵!”
靛染隻能無奈地看著她,收起自己的不舍,用眼神與她道別。
同塵咬咬嘴唇,伸出一隻手拉住堯沐君的袖子,努力眨眼憋出一副淚汪汪的樣子看著他:“陛下,求求你了………”
堯沐君本不想同意的,可是麵對同塵哭得梨花帶雨的小臉,他實在是不忍心拒絕。按時間算,這孩子連兩歲都沒有,母親死得早,親生父親又不露麵,好不容易有了個勝似親人的養父,自己不能連她童年唯一擁有的親情也切斷。
就算真的要切斷,也必須再過兩年,等這孩子大一些,再懂事一些……
“好吧,那就讓他們住在宮裏。”堯沐君答應了,伸手拭去同塵臉上的淚,“乖,不哭了。”
“陛下真的同意了?”同塵仿佛還有些不敢相信,猶疑著望著他,淚還凝在眼角。
“天子一言九鼎,你盡管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