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歇去何須恨 作者:公子立白
卷一.鴛鴦織就欲飛遲
鴛鴦織就欲雙飛,隻恐任人輕裁離。
黝黑的胡同,白日裏散著陣陣陰冷的鬼氣,漫天的紙錢如楊花漫天飛舞,一個麵色不善的中年男人拖著一輛板車走了出來,那上麵擱著一具薄皮棺材,跟在一旁的是個年紀輕輕的女子,她神情恍然,滿麵淚痕,懨懨地像是精神不濟,一隻手抱著一塊紅木造的靈牌,另一隻手灑著紙錢,口中哽咽著喚“表哥”。
他們走得不快。
這兩個人慢慢地走到了大街上,周圍人們指指點點著,他們隻裝聽不見,街上那些蓬頭稚子跟在那板車又跳又唱,於他們,這死亡是為他們添加樂趣的事物。
他們太年輕,不懂得畏懼死亡。
眼尖的走過那兩人身邊,看見那靈牌上書“陳素之靈位”五個大字,又有人在他們身後道:“瞧瞧,那死氣連活人都沾染了,旁人還是離得遠些好。”聲音不大不小。
那年輕女子似是聽到了,身子一震。
周圍的人目光冷淡,無須思量便避得更遠。
風卷著那些白森森的紙錢到處飛舞,那風不知是何處來的,沒個因由地亂吹。
幾張紙錢被卷著吹向一個小小的少年麵上。
扶蘇坐在屋頂上,一身雪白的衣襪,沾了些泥。天很冷,他的衣衫卻褪去了一半,鬆鬆垮垮地掛在他身上,腰際有些黑影,卻被衣服擋住,看得個似是而非。一隻幾個月大黑貓在他身邊臥著,這隻貓不但不可愛,反而十分醜陋,那五官不知道是如何拚湊起來的,看起來竟像是扭曲了一般,唯一可取之處便是它那發亮皮毛。
它眯著眼舔自己的爪子。
見那紙錢撲向自己的臉,他閃了一下,紙錢便碰在他的耳朵上,落進懷裏,那隻黑貓發出尖細的鳴叫,撲進他懷裏抓著那紙錢撕扯。
隻聽下麵的內院有人朝他喊:“扶蘇,還不下來,盡淘氣,什麼玩意都往你身上去了,小心夜裏他從棺材裏出來找你。”
扶蘇卻不怕,撓著貓柔軟的頭毛:“我看不會。”
下麵的人繼續喊:“蛋黃酥做好了。”
扶蘇抱著貓衝下麵嚷嚷:“我下來了。”說著竟然就往地上跳。
屋簷下站著個眉目如畫的男子,穿著同樣雪白的衣服,足上踏著一雙木屐,見他跳下來摔在地上落地,衣服皺成了一團,環著手臂道:“仔細你摔斷腿。”扶蘇瞪他一眼:“你不接著我白往這站著做什麼?你站著很好看麼?”他懷裏的貓早在他落地之前便輕盈地躍了出去,此刻在屋簷下團成一圈準備打盹,扶蘇忿忿地走過去踢了它一腳,換來一爪子抓在他的襪子上,不甚疼痛。
扶蘇滿身都是地上沾的灰塵,卻沒見傷痕,衝進屋子裏左手抓了一塊蛋黃酥就要向嘴裏塞,去被那男子一巴掌打落在地,隻聽他道:“你把手洗了,換衣服。”扶蘇不甘不願地看著他:“等換好了回來就涼了。”但還是乖乖地去了,一邊朝裏屋跑一邊把衣服扯了扔在地上,那腰間的黑影便清晰了,是朵黑色牡丹的刺青,中間是鵝黃色花蕊,幾片綠葉襯在四周。
男子從地上撿起衣服,拍了拍手,一個穿紫衣的年輕婢女便接過衣服退下。那婢女前腳剛走,扶蘇便又風風火火地趕了回來,看得出他換了幹淨的袍衣物,頭發亂糟糟的散著,發帶也扯亂了掛在肩上,還沒到桌邊他便抓了一塊蛋黃酥塞進口中,門裏進來一名麵容精致的少婦,雲鬟霧鬢,翠凰滿頭,樣子與扶蘇有幾分相似,她抓著一把桃木梳子,邊走邊道:“小兔崽子,頭發還沒梳好亂跑什麼?”
扶蘇坐在桌邊,嘴裏塞了滿滿的蛋黃酥,含糊不清地道:“婉姨,涼了就不好吃了。”一開口,蛋黃酥的碎屑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