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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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雲,是隻黑貓,此刻正趴在古銅色的高腳椅旁享用它最愛的沙丁魚罐頭。
我斜坐在椅子上,左手托著下巴,眼睛直直地盯著桌上《漫長的告別》,在已經過去的三個小時,它隻翻動了兩頁,並非內容不精彩,隻是今夜有點心神不寧。
終於,我合上書,偏頭打量著不遠處暗紅色的香熏爐,淡綠的蠟燭,淺黃的火焰,盛著水的托盤有些像花型皇冠,隨著水的蒸發,店裏彌漫著金桂的花香。
吃完夜宵,冬雲慵懶地搖了搖尾巴,一躍跳上桌,理所當然地用我才買不久的新書擦它爪子上的油,還一副趾高氣昂的姿態教訓我:“讓你來看店,不是讓你來發呆,好好工作。”
憤憤不平地從它的魔爪下拯救我的書,撫平折皺的紙張。
不是我不想好好工作,隻是,淩晨一點,店裏除了我,就是冬雲,不見半個客人,與白天比起來還真是冷靜得過分了。
“Nature House”是我打工的香熏店,位於C市繁華區黃金地段,二十四小時營業。“Nature House”的店長墨藤二十過半,處事卻成熟穩重,最重要的是長得很帥,我一直堅信這是店裏生意紅火的核心所在。
“Nature House”的生意雖好,店員卻極少,除了店長和一隻脾氣不太好的貓,白天由我負責,夜裏是蘭希。
蘭希上周辭職了,聽說是家裏有些事不得不處理,匆匆忙忙趕回了M城。
之後,也不見墨藤招人,反而是夜裏自己守店。
直到昨天下午,一位任性的客人吵著鬧著要法國南部野生的高山茉莉,正好墨藤也準備外出采購原材料,今早便收拾行李出發了。
出門前,出於禮節,他問我有沒有想要的禮物。
“如果順路,能帶一株黑百合回來嗎?”
“黑瓷花盆?”
我點點頭,然後目送他離開。
這次,墨藤倒是找了個熟人來幫忙,不過是那人負責白天,而我改在夜裏。我有時也會感到疑惑,這種從花的屍體中萃取出來的液體怎會得到如此青睞。
淩晨兩點,倦意陣陣襲來,迷糊中不由想起了墨藤今早說的那句:“非影,不想看見時就閉上眼睛。”
閉上眼睛又能怎樣,已發生的事,裝作一無所知,那也許才是真的傻得可憐。
但,若是閉上眼睛指的是夜裏守店困了就能舒舒服服的睡覺,我現在什麼也不想看見。
臉貼在冰涼的桌麵,視線隨著冬雲左右移動,清晰了又模糊。牆上古堡形狀的掛鍾傳來四點鍾報時,久久地一聲歎息,我撐著桌子坐直:“冬雲,關門了吧,都沒有客人來,我好困。”
冬雲不高興地瞪著我,用那種透著寒冷殺氣的貓的視線:“墨藤剛走,就明目張膽的偷懶,簡直不可原諒。”
我沒偷懶,隻是困,特別困而已,抗議不能說出口,隻好又久久地一聲歎息。
很長時間沒這樣老老實實地窩在店裏了,有點透不過氣。以往,墨藤白天幾乎都在這兒,我總能找到機會溜到街上去吃甜點,買衣服,或者坐在步行街的長椅上羨慕地望著來來往往的情侶們。
冬雲忽然停止了大聲埋怨,機警地跳下桌,縮在我腳邊,瞬間變成一隻溫順的乖貓。棕褐色的店門緩緩打開,門邊的銀質鈴鐺發出熟悉的聲響,清新的夜風吹淡了金桂的香味。
扯掉疲憊,迅速換上燦爛的笑容,站起來麵向大門:“歡迎光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