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蛇傳
BY塗沐
第一章 往生之花
往生有信追流水,今世無稽隨落花
(上) 天蛇奇譚
接連十幾天的大雨，讓這沿江城的江水終於暴漲了起來；隻要那西江的堤壩一沒，這四麵維穀的小縣城就會牆穿瓦破，洪流席卷大街小巷，有一場滅頂之災。沿江縣不通火車，而那通往外界的幾條盤山路不是被泥石流衝垮，就是被洶湧的江水切斷了橋梁。全城的男女老少和駐地官兵沒白天沒黑夜地守在江壩上，對著渾濁的滾滾浪花哭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誰也沒有想到這長白山腹地一向風調雨順的林區，竟然趕上了這百年不遇的山洪！從來沒有準備的幾萬口子人一下子就傻了眼，而且因為江水漲的太快，從省城調來的救援的一個師團根本進不來，遠遠地駐紮在幾十公裏外的鎮子裏；沿江縣的老百姓盼得望眼欲穿，可也隻等來了幾架在灰蒙蒙的天空下盤旋了幾圈接走了縣委書記和幾個縣長幾家子人的直升機。
縣城雖然暫時無恙，但縣城周圍地勢較低的幾個小村落和住戶卻是在劫難逃，大水活吞了近一百間泥草房；站在江堤上的人親眼看見漂在渾渾的水浪中的房梁、家具、牲口的屍體；還有一個洗衣用的大木盆卡在不遠處的大樹上，遠遠從裏麵傳來小孩的啼哭，整整兩天兩夜才沒了聲息。
就在這縣城江水對麵最高的一座小山坡上，齊肩並排地搭了幾間小草房；這是這山頭上開荒耕地幾戶農民家，此時此刻有幾個男人蹲在房簷下聽著雨聲抽悶煙，女人們抱著小孩臉色發青，各個愁雲慘霧無話可說。這其中卻有一個分頭白臉，書生某樣的中年漢子紮在人堆裏顯得分外突兀；此人名叫張世榮，本是省城裏一個大學裏的教員；暑期放假到鄉下來探親，帶著自己結婚五年卻一直沒有生育的妻子到這沿江縣郊區的搓草山頂看他八十六歲的姥姥。前幾天一家子人相見歡，一嘮就到天黑沒有回城，就在這山頂的小土房裏的大炕上過夜。沒想到半夜裏驚雷陣陣，一覺醒來，山腳下目光所及之處，已是水漫山腰濁浪竄天；前無可投，後無退路了。這山頂為數不多的幾家子人都聚集在一起。心驚膽寒地見那江水一分一毫地往上漲，每個人都在盯著那一階階的石板路，要是那水麵漫過一個台階，那邊心頭的肉就被狠揪一下子。
張世榮在地方上出身極好，他本來是這沿江縣老縣長家裏最小的兒子，靠著根紅苗壯的家世上了工農兵大學；畢業後娶了同是地方上老中醫喬家的女兒喬月蘭。這夫妻二人可不似看起來那麼斯文儒弱，張世榮聰明心細交遊廣泛，喜歡鑽研經營之道；喬月蘭潑辣果敢能言善辯，頗有政治抱負；文革一結束，這對夫妻就在好政策的第一股春風裏得了意。雙雙調進了大學裏做了教員，男的很快有了科研項目，女的很快掌了實權；夫妻二人紅臉白臉唱得恰到好處有聲有色，真叫一個：敢笑池中鴛鴦鳥，哪比枝頭鳳求凰。他們這次回來不僅僅是探親，張世榮扣準了國家政策的脈搏；一早就想回到鄉下搞藥用植物的加工和買賣；他眼裏瞅得明白心裏掂量的準實，蘊藏在長白山大森林裏無窮奧妙的山珍草藥有著無可限量的經濟價值；這裏的資源開發是早晚的事，君子求財，先下手為強，於是他和自己妻子的兩個弟弟籌借了一筆錢，要在老家裏搞一個人參加工的基地，可就在他廠房人手上上下下都安排妥當的時候，突如其來一場天災卻來玩弄他的生死。
張世榮的革命樂觀主義精神隻堅持了一個上午就吹燈拔蠟了，他講了一些無關緊要的話和好笑的事情想讓大家放鬆，可是這群農民誰也聽不懂他的幽默，他感到很無助，吃了一點午飯之後，也不再說話。張世榮的妻子喬月蘭在哄著鄰居家的小孩，而上了年紀的姥姥卻很鎮靜地在炕頭上打磕睡。中午之後雨沒有再大，可也沒有變小；張老師無聊地站在門口望著西南方水霧中黑蒙蒙的山峰發呆，他忽然想起姥姥在他還是小孩子的時候講的故事，也是一個在沿江縣廣為流傳家喻戶曉的傳說……
這長白山脈內的深山老林自古以來地勢起伏鍾靈毓秀；橫有萬丈鬆濤遮天蔽日，橫有青山翠穀層巒疊障；深峽飛澗內大大小小河水溪流九曲連環造就無數奇山怪嶺；就在這沿江縣城江水對麵的山坳裏裏，赫然而立一個大石砬子，當地人起名叫作 “ 鬼脖子山 ” ；傳說那石砬子中空連接江水和地脈，裏麵住了一條修練千年的老蛇精，在沿江縣還是旗人的村落的時候就出來害人，每年都要吃一對童男童女，不給就讓江裏發大水，淹沒農田糟蹋收成；後來老百姓被逼得沒有辦法，就派人到船廠（注1）請回來一個懂法術的老客，據說那個老客是張天師的後人，驅邪斬妖煞是厲害。於是在一個烏雲遮月的夜晚，老客領著一群年青力壯的小夥子帶著燈籠火把連夜爬上了鬼脖子山，找到了水池旁邊的蛇洞，在洞口放火點著了一大堆煙葉子，把那千年老蛇熏了出來。一番血戰後老客卻沒打過道行高深的蛇精，反而被蛇纏住了腰，眼看就要被蛇吞到肚子裏的時候，那老客身子一抖，藏在他身上的一棵龍顱頭參掉了下來。那是他花了三千兩銀子從一老參把式（注2 ）那裏收來的，真真正正的百年寶貝六品葉（注3），傳說吃了以後可以脫胎換骨，坐地升仙；那大蛇一見兩眼放光，立即甩身把老客撇出去幾丈遠，叼了龍參回洞去了。大家從爛泥塘子裏拖出來摔得半死的老客，嚇得匆忙回了村子。那老客丟了寶貝，又被大蛇一嚇，急火攻心半夜裏吐了幾口血，大病三個月；那蛇精雖然沒有再出來，村子裏的人卻嚇的大白天都不敢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