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都不太忍心多看她的臉。

“國棟,我有話跟你說。”老爸叫住我。

我跟著老爸走進他的書房。

“學校裏的手續辦好了,休學一年……你不用擔心。對了,化療的事,你考慮得怎麼樣?”老爸在椅子上坐下,手按在茶杯蓋上,又縮了回來,“郭醫生……在等你的答複呢。”

我看著老爸,他的臉十分嚴肅,眉毛微微糾結著。

“有必要化療嗎?”我問,“不是說,是良性的嗎?”

“這個……”

“爸,我已經都知道了……我自己和郭醫生談過,他說,我的生命現在……是在倒計時。”我終於忍不住,有些突兀地說。看著老爸笨拙地試圖掩飾內心的痛苦,我感到十分不忍。

老爸的肩膀頹然地耷拉下去,人陷進椅子裏去。

“爸,你幫我做一件事,好不好?”我的內心裏突然生出來一股力量,支持著自己的聲音,越來越堅定。

老爸聽我講完之後,很久都沒有說話。他垂著眼晴,手搭在膝蓋上,微微地摩挲著,抬起手的時候,我才注意到,它們在顫唞。

“一,我必須告訴你,這樣的話,配型的可能性不大;二,你真的確定,隻有這樣一個方法了嗎?三,你,“老爸抬起眼睛,裏麵滿是紅絲和淚水,”你,有沒有……為你媽,為,為,為我考慮過?“老爸幾乎不帶標點地一口氣說完前麵的兩句話,到了最後一句,卻一字一頓,每個字都像從小胸腔中蹦出來一樣,說完了,他精疲力盡地脫下眼睛,慢慢地擦去上麵的淚水,看看我,深深地歎了口氣,”爸爸老了。“沉默了很久之後,我對爸爸說,”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我的眼睛前麵一片模糊,濕漉漉的液體從臉上滾落到了地板上。我實在不忍心直接告訴老爸,隻要有百分之一的幾率可以救雨霏,我都會去嚐試。這世界上有一些真正美麗的東西。那些真正美麗的東西,當你遇見它,愛會蛻變地變成使命感——一種不惜一切代價的使命感。在這個龐大而細小的城市裏,有時我會懷疑自己生命的價值,但是現在,在即將一無所有的時候,我不再懷疑。假如我的腎髒可以換給雨霏,讓她的生命延續,那麼,也許冥冥中注定了,這就是我和她永遠相守的方式,我沒有什麼可以抱怨的。”爸,我求你,好不好?“我突然對著老爸跪了下去,”如果配型成功,那麼等我……“我流著眼淚問,每一句話都像刀子一樣割著我的心,我相信它們也在割老爸的心。過了很久以後,我感到老爸的手輕輕地撫摸著我的頭發。我的心像從很高的空中一直跌落下來。我知道,老爸答應了。”爸,謝謝你。“我默默地站起來,不忍心抬頭看老爸的臉。”你媽那裏……我去跟她說……“彈指之間,老爸像是又老了很多。第二天,姐姐帶著我們去她公司新建的攝影棚,果然十分高級,還有化妝師專門給人化。老爸老媽在另一個房間,姐姐說:”果凍,我來給你化妝吧“”我不需要。“”至至少梳梳頭吧,你看你的頭發都亂了。“姐姐的聲音十分溫婉。我坐在鏡子前,聽話地讓姐姐為我梳頭。其實我的頭發不長,三兩下就梳好了,但是姐姐很仔細地握著梳子數了很久。突然,她握著梳子的上多了一滴水,不知什麼時候掉落上去的,悄無聲息,仿佛是從皮膚上生長起來的。姐姐的手顫了一下,抖掉那滴水,按著我的肩膀,低下頭,癟癟嘴,再抬起眼睛。在鏡子裏,我們對視著。我第一次發現,姐姐其實也不再是從前那個風華絕倫的美少女了餓,抬頭的時候,她光潔的額頭上泛起了一絲細細的紋。過了一會兒,姐姐說:”果凍,你大概不知道吧,你周歲時的胎發……是我剃的,“她的聲音很平靜,”那時候我很調皮,看見大人給你剃頭就一定吵著要玩,最後老爸老媽吵不過我,隻好拿電動剃須刀來讓我給你剃頭……“她拂掉幾絲落在額前的散發。”那時候我才六歲,你像個肉球一樣肥嘟嘟地坐在那兒,見了誰都傻嗬嗬地笑。“”是嗎?“我幹巴巴地說。”小時候有段時間我很嫉妒你,覺得你一出生,爸媽的愛就分掉了一半,後來……後來,後來老爸哄我說,他們生你是為了怕我孤單……是要你來……和我作伴,說……爸爸媽媽老了以後總會死,等他們死了,由你來照顧我。所以要對弟弟的好……那以後,我不在嫉妒你了,“她的眼睛紅紅的,”是不是很可笑?“”木魚會照顧你的,“我伸手搭在她的手上,姐姐的手消瘦而微涼,像剛下雨的青石,”我覺得無論是靠他家還是靠他自己,他將來都會很出色。“姐姐沒說話。”姐,好好照顧老爸老媽。“”我笑知道,“她點點頭,又使勁搖搖頭,”不說這個了,有件事我三直想問你……你為什麼覺得木魚會和我般配?“”你不覺得他和你本質上很相似嗎?“我說:”你要他殺一隻狗,他立刻就去幹了,而且用一種很殘酷的方式。要一個人為你做好事容易,要他為你做壞事,就不那麼容易了,“我頓了頓,”所以姐,你要珍惜。“姐姐久久地沉默了。然後她說:”果凍,有時候我覺得你其實應該是我哥哥,陰差陽錯被我搶了先,托生成了弟弟。“她的臉上有一種罕見的,溫柔的表情。那種表情讓我意識到,從前和姐姐之間,我們常常盯著彼此的缺點,卻錯失了很多。”姐,我房間的寫字台中間抽屜裏有個白色的信封……十六開大,以後,假如蔡雨霏重新複明了,你幫我把它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