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雲淡風輕的話令那奉心頭一震。
其實，他很明白這次父王叫他出使大胤的用意。
隻是一直以來，他都不願去想，不願去麵對。
他以為，隻要自己繼續這樣裝傻下去，就可以不必去考慮那些所謂的責任，更不必去經曆那些永遠也擺脫不掉的身不由己。
但秋煙離的話也提醒了他。
有些東西，不是你蒙上眼睛，堵上耳朵，就可以假裝聽不到，假裝看不到的的。
他身上背負的東西，從他出生起就已經擺在了他麵前，如影隨形，擺脫不掉，逃避不了。
但是，要他就這樣放棄汐雲，他的心裏始終……
秋煙離看出他的糾結與猶豫，心頭劃過一抹失望，所有柔軟的情愫也隨著那抹失望從她的眼底瞬間消弭。
她緩緩站起身來，長長的裙裾一下子覆沒了地麵。她低頭拍去袖角沾上的泥土，然後麵無表情地垂下自己的長睫，以星光長空為背景，以四野的風聲為配樂，用一雙深如墨玉的瞳仁注視著那奉，道：“當然了，你也可以說我多慮，畢竟，父母子女間，有血緣做聯結，不是說斷就能輕易斷了的。但朋友間的交往，在乎交心。如果我說，你得到汐雲的代價，是要失去我這個朋友，你是否還要一意孤行？是否要用我們這麼多年的兄妹之情做代價，去交換所謂的愛情？”
轟隆——
有雷聲自雲上響起，震得腳下大地動蕩不已。
如墨倒灌的天空上劃過幾道冷閃，明明滅滅，照見那奉瞬間蒼白的臉色。
原本寧靜祥和的氣氛瞬間變得陰沉肅殺。
從前他們兩個鬥嘴時，秋煙離也會放一些類似絕交這樣的狠話。
但那奉知道那些都是她一時的氣話，所以從來沒有當真過。
可這次，他看的出來，秋煙離說的是認真的。
而且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她是真的……要他在兩者之中做出選擇。
風聲愈演愈烈，好像有什麼東西將要折斷，有什麼東西將要碎裂，有什麼東西將不複存在。
“阿離……”那奉也站了起來，目光微動，輕喚著她的名字伸出手去，想像從前那樣，拉住她的手，哄一哄她，安慰一下她。
可秋煙離卻退後一步，避開了他的碰觸，睜著那雙水晶般剔透的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
她五官柔和，因此鮮少有太過尖銳的表情，但此刻唇角輕輕一揚，眼皮微微一耷，卻顯得異常冷酷，而在那樣冷酷的神情裏，她豔若春花的紅唇扯出優美的弧度，一字字，盡是冰涼：“我最後再問你一遍，是不是，即便斷了你我這麼多年的兄妹之情，你也非要成就這門婚事不可？”
那奉的手僵在半空，眼眸似染霜的枯葉，染上了些許悲傷。
他沒有說話。
他一個字都沒有說。
他沒有做出任何選擇。
可這樣的沉默，在秋煙離眼中，已經代表了他的選擇。
“好，我知道了。”
突然的，一聲輕笑幽幽響了起來，接著變成了冷笑，嘲笑，最後放聲大笑。
秋煙離一直笑一直笑，直到笑出了眼淚，她還是沒有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