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1、鍥子 一切伊始 ...
隨著一聲尖叫響起,整個寂靜的深夜頓時成了喧雜的鬧市,“失火啦”的驚叫從最底層直衝而上,雜亂的腳步聲在所有樓層響起。
顧遙年躺在靠椅上,懶懶的抬起眼睛,瞥向窗外。
已經有人衣衫淩亂,慌慌張張的衝了出去。暗黃的燈光下是一張張驚慌蒼白的臉。可是在燈光照不到的角落,在樹木的幢幢暗影中,誰知道又藏著怎樣的凶險莫測?
滄桑的眼中浮現出悲哀的了然,顧遙年慢慢閉上眼睛,身子後仰。躺椅“吱吱扭扭”的叫了起來,刺耳的響聲立即充斥了黑暗的房間,甚至壓製住了外麵恐懼的熙攘聲。
門被“嘭”一聲撞開,隨著衝進來的細長身影,燈光驀然亮起,屋中如同白晝。
恍惚中,躺在靠椅上的儒雅男子眼中閃過一抹微光,轉瞬間被掩蓋在因為不太適應光線,而略微眯起狹長眼睛中。上挑的弧度,讓眼角淺細的皺紋明顯了許多,可是露出的一線瞳孔中,偏偏帶著幾分與他的年齡並不相符的清亮淡雅,沉靜的看著衝到麵前的人。
三十餘歲的男子,速度極快,帶起的風鳴,仿佛樓房內呼嘯的火聲。
顧遙年指尖敲動扶手,“篤篤篤”的聲音不緩不急,如果不是窗外許多人的持續驚叫,這分明是個很尋常的,讓人安閑的夜晚。
“老板,我們快走!”名為劉和的男子驚慌失措,嗓音嘶啞。
“走什麼?”顧遙年抬起眼睛,唇角稍稍彎起,溫和的反問。這時候,煙火味順著半開的房門衝了進來,就如舞台上飄起的煙幕。
劉和一愣,臉色先變了,張了張嘴,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我向來是個好說話的。”顧遙年擺了擺手,斜睨著身側的劉和,燈光抖落在他的眼中,璀璨迷離,有意無意的露出幾分驚心動魄的風情。漸漸逝去的年華,反倒成了一種資本,讓這個男人多出了別樣的味道。
饒是慌亂的劉和,也有一瞬間的迷惑,可他立即反應過來,臉色巨變,“咚”的一聲沉沉跪在椅子麵前。
顧遙年收回目光,慢慢轉向窗外,樹影在風中不斷抖動,喧囂的尖叫聲無處不在。而他的手指依然敲擊著扶手,一起一落,間隔的時間如向來一般,分毫不差。耳邊是屬下粗重的喘熄,他微笑著,慢悠悠道:“你走吧。”
“老板。”劉和身子一抖,猛然瞪大眼睛,抬頭大叫。
“叫什麼?”顧遙年漫不經心的問,他的神情漸漸恍惚,整個人的思緒顯然已經飄離了這裏。外麵烏壓壓一片,許多人還在尖叫逃生,可這些好像都不曾入了他的耳中。
“我……我們……”急急吐出一個字,劉和嗓子一啞,堅定的眼神頓時飄忽起來。
顧遙年嗤笑一聲,心神仍然不在這裏,就連聲音也帶上了幾分不合時宜的落拓:“向我表忠心,要陪我死?連帶外間那些人?”輕飄飄的聲音頓了一瞬,“可是我的行蹤被泄露了呢?”
“瞧,我是個好說話的。”他隨意擺了擺手,聲音帶著意味不明的笑意,可在這樣的夜晚,分明變得空洞起來,“我給你們一條生路。都走吧。
劉和嘴張張合合,到了最後,擠出來的仍然隻是一句:“老板”。
“你看外麵那陣仗,哪兒還想讓我活呢。不過一死,我何必下樓去跑一趟?”顧遙年的微笑始終放鬆而愉悅,在這一刻終究露出了裂痕,“真不愧是我親手教出來的人!”
“不……不會……少爺不會……”劉和抖著嘴唇,怎麼也說不下去了,隻是仰著頭,死死盯住縮在躺椅上的人。
“不會嗎?”顧遙年就像是聽到了笑話,迷離的眼中露出幾分譏嘲。
劉和抿著唇,滿臉不甘,終是鼓起勇氣,咬牙道:“老板不會死,少爺……”
“殺局,絕殺!劉和,你真是白跟了我十多年。”顧遙年眯起眼睛,低低笑了起來,璀璨奪目的眼眸隻剩下條蜿蜒的細縫。
硬朗的壯漢身子一鬆,絕望第一次席卷了那張臉。所有的氣勢淩厲自信,都被盡數擊潰,他失魂落魄的跪在地上,軟弱道:“總要試一試,試一試吧。”
這樣的話,連他自己也無法說服,更何況躺椅上的顧遙年。十餘年的相處,就算是再愚笨的人,也會對那位少爺了解一二。如鷹搏兔,一擊必殺,尤其是今夜這樣浩大的聲勢,怎麼可能會留下生路?
燈光閃了閃,一瞬間熄滅,濃濃的夜色凝滯如固體,唯有火焰步步緊逼。
“去吧。”黑暗中,隻有一聲倦然的歎息。
回應他的,則是沉悶的“咚咚”聲。劉和額頭狠狠砸在地上,一次又一次叩頭,脊背挺得筆直,然後彎曲,再挺直……姿勢絕然暴戾,滾熱的鮮血扭曲了那張死寂的臉,卻被黑暗沉沉掩蓋。
血腥氣混著煙火,傾落的血滴砸上地板,這是一場注定無言的祭奠,就像滿地鮮血,必將被火焰焚燒。
“滾。”一聲低喝如炸雷般響起,低沉淩厲,殺氣畢露。卻不知那個始終溫潤淺笑的男子,可否暫時卸去了微笑的麵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