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發烏瞳,寬袍大袖,渾不似真人。
羽林郎們紛紛垂下了高貴的頭顱,鄭菀直直地看著對方走近,近得能看清傘柄繚繞的煙霧,近得能看清郎君穿的是……
素紗單衣。
在人人裹厚裘、披重麾的當下,他隻披了一件寬袍,看不出料子,卻薄如蟬翼,翩翩欲飛。天光雪色落在他潔白的袍子上,泛著微光,於微光裏,她隻能看到玉雕似的下巴,以及漂亮的下頷線。
“你便是鄭菀?”
郎君的聲音很好聽,如清風拂竹林,玉磬落潺溪。
“你又是何人?”
鄭菀睜著一雙水眸,抬頭往上望,未及看清,便覺眼如針紮一般疼,撲簌簌有淚落了下來。
鄭齋強撐起身體,將女兒擋在身後:-_-!思-_-!兔-_-!網-_-!
“崔望!從前種種,錯不在小女,若你有怨,衝老夫一人來即可。”
“怨?”語聲似帶疑惑,可便是這疑惑,也是極淡的,與他冷淡冰寒的氣質如出一轍。“不過如此。”
淺歎被風一吹,一下子便散入了這茫茫雪地裏。
鄭菀下意識眯起眼睛,不過瞬息,那位冷郎君已經走遠了。極目遠眺,隻能看見寬袍一角被風輕輕拂起,長長的烏發披散下來,堪堪一個背影,便已讓人覺得宛若謫仙臨世。
“阿耶,那是崔望?”
提起崔望,鄭菀下意識想起那還未長成的少年郎。
一身青衫灰撲撲的,不知被風塵浸了多久,連臉麵都模糊了,可她依然能憶起那雙眼睛,灼著恨意與輕蔑,晶潤剔透,漂亮極了——如她平時最愛彈著頑的黑瑪瑙。
如沒記錯,當年那個拿著一枚破玉佩,就敢攔她車架,向她堂堂滎陽鄭氏女兒提親的小乞丐,就叫這個名字:崔望。
她還當場賞了他一頓板子,道了一句:“癡心妄想。”
鄭齋點頭,肯定了她的猜測:
“崔氏小兒如今已被聖主封為國師,乃我大梁上上客。”
鄭菀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方舒緩下去的心絞痛,以前所未有之勢席卷而來,她捂著心口,隻來得及喊上一句:“阿耶,我疼。”
人便軟軟地滑了下去。
鄭齋唬了一跳,慌忙用手去接,可雙膝早因久坐沒了知覺,直挺挺地也跟著一塊倒了下去。
一陣兵荒馬亂裏,鏍黛尖叫了起來:
“娘子!娘子!大人!快來人啊……”
鄭齋揮手:“別管我,速速去請太醫!”
羽林郎們也趕了過來,眼看鄭小娘子臉如金紙,氣若遊絲,慌得立時拍馬去尋太醫,不到半盞茶時間,就裹著太醫飛奔而來。
這時,鄭菀已經被好好地安置在了輦車上,太醫過來掀眼皮、驗舌苔,診了半天脈,才拱手苦著臉道:
“小娘子無病。”
“如何會無病?!我兒喊疼。”
“小老兒無能,實在查不出小娘子所犯何病,不若回府躺上一躺,明日再看?”
鄭齋若有所思地看著滿頭大汗的太醫,揮揮手,讓鏍黛和太醫跟著馬車一塊將女兒送回了首輔府。
當夜雨疏風驟,大雪將院裏的青鬆壓彎了腰,鄭菀就著這風聲雨聲,做了一整晚的噩夢。
她夢見自己活在一本書裏,書名為《劍君》。
劍君的名字很巧,也叫崔望。
崔望也有個未婚妻,滎陽鄭氏嫡支最末一輩,鄭菀,字清蕪。
第2章 心上人
鄭菀在做夢。
夢裏迷迷糊糊的,一會成了鄭菀,一會又成了崔望。等夢醒,窗外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