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梁世傑解讀陰陽爭麒麟血染客棧
巍巍八百裏中條山,東起豫淮,西接陝寧,北連太行、呂梁,南臨滔滔黃河,素有三晉門戶之稱。古道四通八達,商客絡繹不絕,南來被往,煞是紅火。自古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芸芸眾生或為生計,或為錢財,依舊“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在這古棧道上,流傳著多少可歌可泣的閑情軼事,也淹沒了多少鮮為人知的怨魂亡靈。閑話少敘。
且說這古棧道上有一處隘口名喚橫嶺關。此處地勢險要,峭壁懸崖,奇峰怪石,古柏參天。隻有一條小路拾級而上,到了玉皇頂地勢便陡然平坦。玉皇頂有一玉皇廟,廟前有一客棧,幾間石砌小屋。屋前一根木杆,杆上有一副彩條旗,上書:悅來客棧。
客棧掌櫃姓梁名祝生,娶妻呂氏。膝下有一子名喚世傑,年方十九,生得清臒儒雅,常著一件玄色長衫,舉之飄飄悠悠,很有些仙風道骨。他七歲入私塾,不求進取,不思功名,也不替爹娘照料生意,隻讀一些風水陰陽,易經八卦之類書籍,從不與人閑耍取樂,生性卻也冷辟古怪。他嫌客棧裏人事繁雜,不得清淨,獨自去客棧後邊玉皇廟裏閉門不出。
玉皇廟裏有兩棵千年古柏,按八卦生長在乾坤二位,到也枝條繁密,鬱鬱蔥蔥,縱橫交錯,猶如編製,後人稱為陰陽柏。
在陰陽柏下邊有一張蛛網,大如碾盤。網內蜘蛛雞卵般大小,黑如墨染。梁世傑溫習易經,攻讀陰陽,見蜘蛛身臥戊己土位,有飛蛾草蟲撞如八卦陣中,它即食之。梁世傑看著有趣,解五行生克之理,悟八卦陰陽之妙,日每如此。冬去春來,光陰荏苒,不覺過了十載。
有話則長,無話則短。這日,一並州書生姓路名暢,字伯雄,投宿悅來客棧,因路感風寒,臥病在床,將息三、五日方見好轉。他出得門來沐浴日光,卻見梁世傑專心攻讀陰陽,旁若無人。路暢亦偏好此道,二人攀談多時,甚是投緣。路暢言道:“梁兄可否為我一卜?”梁世傑道:“路兄取笑了,我隻是偏好,略知皮毛。不過觀路兄印堂,必投筆從戎無疑。”路暢曰:“何以見得?”梁世傑笑曰:“兄此行便是為此。”路暢驚出一身冷汗來,雙手打恭,道:“兄真神人也!”梁世傑還禮,道:“過講了。”二人趣味相投,一拍即合。對清庭腐敗深惡痛絕,時局動蕩憂心重重,故視為知己,無話不談。路暢勸梁世傑與他一道投奔太平軍。梁世傑曰:“父母在,不遠遊。絕非吝惜區區之身,實因父母年邁無人侍奉。”路暢也就不再勸說。數日後,路暢病體痊愈上路,梁世傑送出十裏開外,二人揮淚告別。
不久,悅來客棧便發生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使梁世傑痛不欲生,這是後話。
且說客棧掌櫃梁祝生,見天色將晚,點亮了門前那盞紗燈。未到五月端陽,正是農忙季節,路上行人稀少,生意也就清淡。晚飯後,兒子世傑去玉皇廟東廂房伴燈讀書,妻呂氏在廚房洗刷鍋碗。梁祝生知道時候尚早,約二更時分才能打烊安歇,就備下幾碟小菜,半壺白酒,自酌自飲。
忽聽門外有人說話,聲如雞鳴:“掌櫃的,快拿酒菜來------”一語末了,進來個身材瘦小尖嘴猴腮的男子,其後緊跟著個青皮後生。梁祝生忙起身相迎,招乎兩人去桌前坐定,沏茶招待。青皮後生道:“快備酒菜來,弄豐厚些,俺少不了你的飯資。”梁祝生應道:“客官少侯。”到廚房和妻忙活去了。
少許,飯菜端上來了。做工雖不精細,倒也味美可口。二人客官饑腸漉漉,狼吞虎咽,風卷殘雲一般。青皮後生道:“掌櫃的,再添些酒菜來,俺兄弟們喝個盡興。”
約初更時分,二人酒足飯飽,不知因何爭吵起來。瘦子起身道:“掌櫃的,你家茅廁在何處,我要淨手。”梁祝生道:“在後院西北角,我取燈籠予你照路。”瘦子說了聲不用,自身去了。
等瘦子回來,梁祝生也去茅廁裏小解。隻聽兩個人由吵到罵,大打出手。梁祝生剛回到屋裏,就見那青皮後生手持一柄牛耳尖刀,朝瘦子捅了去。瘦子悶哼一聲,栽倒在地。青皮後生在瘦子身上搜摸了一遍,又去茅廁不知尋找什麼,返回時一臉怒氣。他用刀逼著梁祝生道:“你去茅廁揀到什麼?快點予我,不然一刀結果了你。”梁祝生見刀上閃著血光,嚇得魂不附體,連聲說:“沒有,沒有------”忙往內室躲避。青皮後生趕上,一刀捅去,梁祝生當場斃命。不料瘦子氣尚未絕,猛然奮起,將一把尺餘長的柳葉刀插入青皮後生軟肋間。青皮後生大叫一聲口吐鮮血,倒地而亡。瘦子奄奄一息,神魂出竅,身子一軟爬下再沒起來。
呂氏在廚間料理雜務,聽見外邊客人們爭吵,沒有理會。她端著一盆泔水剛走到門口,就見那青皮後生手中刀光一閃,丈夫倒在血泊中。嚇得她一聲驚呼,軟癱在地上。梁世傑從玉皇廟裏回來,見爹已氣絕身亡,娘昏倒在地不省人事,兩位客官也死於非命。他一聲悲呼,淚如雨下。好端端一個家,頃刻間遭此橫禍,隻見門上那盞紗燈,暈黃的光照映著眼前的慘景,莫非前世緣定,今日該橫遭此劫?自己鑽研陰陽八卦,卻渾然不覺。
梁世傑上前把娘背起,放在內間臥榻之上。隻聽娘一聲輕呼,慢慢緩過氣來。娘見了他大叫一聲兒呀,一口熱痰卡在喉間,咳聲不止。梁世傑忙替娘捶背,許久才慢慢止住。呂氏淚如湧泉,呼道:“兒呀,我隨你爹從河南洛陽來到這裏已三十餘載。買賣公平,童叟無欺,從不與人發凶鬥狠。你爹卻身染血光,客死他鄉。我真不知這凶禍來自何處,是甚道理。兒呀------”梁世傑見娘這般模樣,一時沒有了主意。忙跪下道:“娘,孩兒不孝。沒有在跟前照應父母,才遭此橫禍!”呂氏斥道:“你不去報官,安排後事,還待何時!”
官家聞報,即派人到現場勘查。這正是道光未年,太平軍造反,國事不寧,也就把這樁血案擱淺了。梁世傑匆匆把那倆客官掩埋了,請來了和尚設道場,給爹超度亡靈。做紙紮買香箔,忙的梁世傑暈頭轉象,且不細表。
隻說呂氏不思飲食,臥床不起,病情日益加重。梁世傑請來了郎中就診,吃了幾付湯藥也不見好轉。他怕娘有性命之憂,心中哀沉。娘坤造:生年辛未,月宮丁醜,日元乙酉,時宮丙子。此命一生淡泊,受勞碌之苦。日元乙酉偏官逢煞,本命克夫。四十八歲流年逢乙已,恰值太歲乙已正應了歲運並臨的格局,看來娘氣數將盡。梁世傑不禁潸然淚下。
呂氏神誌昏迷,一連持續了許多時日。這天清早,紅日臨窗。她忽二目有神,語音清朗。梁世傑見娘病情好轉,心中稍安。他去茅廁小解,見茅板石晃動得越發不穩。這些日子娘病情加重,他神意懶散,無遐顧及。便挽起袖子掀開茅板石,忽見茅板石下有一卷麻布,抱著什麼物件。取開一看,眼前閃現出一片黃燦燦的光焰,日光影裏更是眩目。他不知是福是禍,一時間怔住了。
第二回渡黃河厄風欺客劉太元夜談珠寶
梁世傑解開麻布卷,見是一對金麒麟。口中各嵌寶珠,一綠一藍,蠶豆大小,晶瑩剔透,光彩奪目。這等罕物由何而來?急忙拿與母親。呂氏細看那物,恍悟道:“兒呀,你爹因何而死,娘心中明白了。那兩位客官為它互相爭鬥,死於非命。此物雖為絕世奇珍,卻易招之災禍。此地不可久留,你速回洛陽故裏------”娘話未完氣若遊絲,一口痰卡在喉間,頓時就嗚乎哀哉了。
梁世傑埋了娘,在玉皇廟裏守孝三日。這一天傍晚,殘陽如血,把玉皇廟內映了一片亮光。他在院子裏石桌旁打坐,閉目思忖;烏鴉有反哺之意,羔羊有跪乳之恩。爹娘養育之恩未報,屍骨未寒,竟要棄他們而去。心裏不禁湧出十分淒楚,就流下淚來。淚眼裏,見兩棵古柏和蛛網,念起十年相伴,習陰陽大有長進,此行將是永決,忍不住又憑添了幾分別離的哀愁。
梁世傑暗藏金麒麟,收拾了細軟銀兩,順著古道下得玉皇頂,跨過棗葉河走了半晌,才到了濟城。他在一家飯館用了一碗麵食,便匆匆來到這黃河古渡。在綠樹掩映處,有幾家店鋪酒肆,南北來往的客人就在這裏歇腳。有挑擔的、推車的、趕牲口的;穿長袍的、著戎裝的、衣衫襤褸的、錦團花簇的;耍把戲的、賣糖人的、看相的、算命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三教九流,五花八門。真個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漿聲帆影,幾隻大船爭渡,船到河心忽狂風大作。那風好惡:飛沙走石天地暗,嘯聲如雷神鬼驚。忽刺刺,幾根桅杆斷裂。嘩拉拉,船板散落漂零。可歎幾隻大船頃刻間化作漂木,遊人客商落水無算。惟獨梁世傑乘坐的這條船,雖被狂風顛簸,卻也安然無恙。他被刮得兩眼迷離,伏在船板上動彈不得。大風過後,麗日複出。見到眼前的慘景,他心中大駭。眾客商驚魂未定,議論紛紛。莫非暗中有神靈護佑不成?
船離岸約二丈遠近,艄公命水手拋錨。這艄公五十開外年紀,五短身材,白淨麵皮,姓劉名太元,字伯公。他自幼喜好結交,在開封府混過事,見多識廣,俠義心腸。他雙拳一抱道:“各位客商,恕我直言。在下混跡江湖多年,從未見過這異事。莫非那位客官身帶珍寶,才救得一船人性命。老朽在黃河兩岸,小有名聲,決不會有小人之舉。可否拿出珍寶一飽眼福,我定然設宴款待三日,以報救全船客商之恩。
船上五十多位乘客,見艄公拋了錨,又有那番話語,都互相猜度,寂然無聲。眼看紅日西沉,歸心似箭,漸漸便有了不恭之詞。
梁世傑忽想起金麒麟,了定它決非凡物,更是不敢顯露。眼見西天落日餘光慘淡,夜幕將臨。若錯過時辰,何處投宿?不覺愁眉深鎖。劉太元見他踟躇未決,表情怪異,就忙打恭道;“客官,若身上有寶,可否一現?”梁世傑道:“俺身上並沒有寶物,老丈何出此言?”
劉太元並不敢斷定梁世傑身上定然有寶物。再者,現不現寶物,本應客隨主便,豈有強逼的道理?又一想,無論誰有寶物也不會輕易在眾人麵前顯露。便覺得自己未免強人所難。就深深一恭,道:‘老朽一時唐突,還望見諒。”便吩咐開船。
說話之間船至岸邊,搭了跳板扶手,眾旅客下船。
一水手對梁世傑甚為不滿。心說;隻是看看,又不要你的,憑何這般小氣?待梁世傑行之跳板中間,他猛地一踏,那跳板顫悠起來,將梁世傑拋入水中。待人將他撈出,已成了落湯雞。劉太元慌忙陪禮,引至家中,將自己的衣服取來與梁世傑換上,又端來薑湯水為他驅寒。天色已晚,飯後便有意留宿,從不提及寶物一事。
梁世傑見其以誠相待,不覺也就有了愧意。走上前去施了一禮,道:“晚生不恭,還望莫怪。”說罷,湊近了劉太元,從內衣貼身處取出個黃布包,打開隻一半,就見金麒麟口中一對寶珠綠瑩瑩,翠生生,毫光閃處,瑞氣藹藹。劉太生兩眼一亮,張口結舌,半天做聲不得。他這才仔細打量梁世傑。隻見他身高八尺,黑發如雲,目若朗星。氣宇不凡。忙向前打恭行禮,說道:“我也多有不是,望先生海涵。
劉太元家居濟城西關。一座四合院,門樓高大,上邊的木石浮雕,雖不算極品,倒也精致。席間,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兩個人乘著幾分酒興,談古論今,十分投緣,當下便結為忘年之交。劉太元道:“金麒麟口含風、水二珠,乃世間奇物。那綠瑩瑩的是避風珠,青幽幽的是避水珠。蜘蛛修練三千年,采宇宙陰陽二氣,可得避風珠。魚鱉修煉三千年,取五行之水,可練避水珠。鳳凰棲居梧桐東南枝,取三千年的日月之光,獨占火道,可練成避火珠。蛇藏身林蔭山間,苦練六千年,得金木之神,可練夜明珠。避寒珠仍出自東海,是修練三千年遊到北極北溟的魚精-------這五珠生於陰陽五行,各有所得,各有所用,都是人間至寶哇!”
話到此處,梁世傑淡然一笑,說出一番話來,劉太元肅然起敬。你道是何言語?且看下回。
第三回贈寶物奇書易主采鮮菇山中遇蛇
梁世傑道:“人世間有貪欲孽重者,為錢財爾虞我詐,不擇手段,拚拚殺殺,橫死荒野尚不能悟。無端禍起蕭牆,累及父母,我有銘心之痛。今清庭腐敗,列強入侵,割地賠款,民不聊生。眼見天下大亂,我枉為七尺男兒,空有報國之誌------”
劉太元道:“賢弟可有何打算?”
席間隻有他二人,梁世傑悄聲說道:“我如今已是孤身一人,有意投奔太平軍匡扶中華,可惜我除略知陰陽而外無所長,實心有餘而力不足也。”
劉太元忙站起來,雙拳一抱,打恭道:“小弟有非凡之誌,實可敬也。恕我直言,世間陰陽八卦之書魚目混珠者甚多。你我雖一麵之交,卻一見如故。你又有如此抱負,真乃有緣之人,看來我的奇書有主了!”他點了盞棉油燈,讓梁世傑相隨。倆人順著木梯上了閣樓。這裏光線有些昏暗,胡亂放了些雜物。劉太元按動機關,牆上出現個門洞。裏邊有一個黃布小包,層層打開,即現出一書。燈光影裏,梁世傑見書皮泛黃,看起來年代久遠。又見書皮上有《奇門遁甲》四字,驚得他一聲輕呼。
二人下得閣樓,又去桌前坐了。劉太元道:“此書決非凡物,但我不諳此道,隻是一知半解,曆代被稱為帝王之術,密不傳人。黃帝始創奇門四千三百二十局法,而薑太公又演變為七十局勢。到了漢代,張良反複研究,又被定為十八格局。張良仙逝之後,此書又易傳到漢末諸葛孔明手中。諸葛孔明見其中隻精於地氣人物,欠缺天文。就獨創了八卦陣法,兼論陰陽五行生克之理,三奇六儀八位九幹之說。因此,書名定曰:《奇門遁甲》。直到元朝未年,此書傳到我先祖劉伯溫手中,才助洪武帝朱元璋成就大業。先祖為人剛直,得罪了不少朝臣,怕晚節不保,歸隱於浙田。但佞臣窮追不舍,誣告先祖蓄意謀反,一氣之下吐血而亡。自此,家道衰落。祖上漂泊到此,才落戶至今------”
梁世傑聞言,倒身便拜道:“在下有眼無珠,不知老兄乃名門之後,多有失敬!”劉太元扶起道:“慚愧,慚愧!先祖業績,晚輩豈能相比。我仍一介船夫,不可受此大禮。”梁世傑道:“仁兄擺渡多有風險,小弟願將一物相贈,咱們入密室說話。”
二人進入密室,梁世傑從貼身處取出個黃布包,打開後金麒麟寶光燦爛,風水二珠更讓人驚駭不已。梁世傑道:“老兄,托你將嵌避風珠的金麒麟替我保存,若遇風難,你既可保身,又能救人性命。”劉太元道:“小弟此言差矣,金麒麟乃你父母生命所得,我斷然不能接受。”梁世傑慍道:“我梁某有恩必報,你若再推辭,就見外了。”劉太元忙笑道:“我收下就是了。”話畢,倆人又重新入席飲酒,至深夜方散。
翌日,劉太元備了酒飯,親自到客屋請梁世傑入席,卻不見蹤影。心想,真是個怪人,那裏去了呢?看看行囊還在,知道去不甚遠,就到屋後尋找。
屋後有一小河,流水潺潺。路旁野花朵朵,姹紫嫣紅,倒也景致宜人。河邊樹下,梁世傑在那裏捧書悶讀。見了劉太元,忙放下書道:“仁兄,這《奇門遁甲》甚是神奇,其中玄機深奧,非一時所能參透。我想在此住些時日研習此書,不懂之處,也好請教仁兄,不知能否應許?”劉太元笑道:“你我到了這種份上,還客氣什麼。我讓家裏人把你安排在偏房裏住。”梁世傑問道:我這人愛清靜,河對麵有幾間房屋,在綠樹掩映之中,不知是什麼去處?”劉太元道:“那裏是劉家祠堂,另有兩間閑屋。我命人打掃幹淨,你住進去就是了。”
自此,梁世傑就在河對麵劉家祠堂閑屋裏住下來。他去街上買了些灶具,柴米油鹽應用之物,親自生火炊飯,閑下來就研讀《奇門遁甲》,倒也覺得消遙自在,不覺月餘。他閑遐時也給人掐字打卦,溫習所學。
這日,有一後生,態度傲慢,不屑一顧地說道:“你既神算,可知我身有幾文?”
梁世傑觀其印堂發暗,晦氣貫目,人中黢青有暈,便道“小哥恐有不測,謹慎才是。”
那後生道“你為取人錢財便以大話唬人,好無來由。”
梁世傑道:‘小哥買得鍋後須頂在頭上,或許可躲過此劫。”
那後生還嘴硬,說道:“怎見得我就要買鍋?”
梁世傑:“無鍋難為炊。快快去吧!若錯過時辰,悔之晚矣!”
那後生不覺驚出一身冷汗來。他家的鍋確實破了,正是上街去買鍋的。本想看個熱鬧,一時性起便現出輕狂,不料卻被梁世傑一語點破,心中暗暗折服。又聽先生說:“若錯過時辰,悔之晚矣。”自是不敢怠慢,買了鍋頂在頭上匆匆返回。行之不遠,有家店鋪修繕門麵,一塊整磚憑空由高空墜落,恰恰砸在鍋上,把個好生生的鍋砸得四分五裂,驚得這後生半晌不得言語。他回到卦攤倒地便拜,泣道:“若非先生,我已慘死當街。”此事風傳,予卜吉凶之人絡繹不絕。而梁世傑將所得卦資,盡數發散給貧苦落難之人,一時名聲大噪。
這天,正是夏日的午後,天氣悶熱難奈。他外出乘涼,見屋邊山坡上,鬆林間草地上閃著一片亮白。走到近前,原是蘑菇。那蘑菇有的張傘,有的待放,煞是喜人。他忽來了情趣,準備做一頓小雞燉鮮菇。便采了些蘑菇,乘著有幾分雅興,信步往深山裏遊走。見這裏老樹枯藤,奇鬆怪石。時有鳥群啾啾作聲,在頭頂飛繞。他正看得入神,忽陰風乍起,一條胳膊粗的青花蛇從草間竄起襲來。嚇得他魂不附體,抖做一團。能否躲過此劫?下文自有交待。
第四回遇王樂酒後失言生禍端劉宅遭凶
梁世傑嚇得兩腿癱軟,也是他命不該絕,忽身後飛來一根鐵鞭,砸在蛇的七寸處。又複幾下,那蛇頭斷身裂,流血而死。梁世傑回身看,見那漢子淡黃麵皮,重眉如染,兩耳招風。他忙倒身便拜,深謝搭救之恩。那漢子笑道;“我跟蹤在後,你卻渾然不覺。若無我在後,兄命休矣!”
梁世傑和他攜手同歸,備了酒菜款待。席間,梁世傑又拜道:“有你搭救,我才免遭蛇災,永世難忘。請問尊姓大名,仙鄉何處,日後也好圖報。”那漢子道:“鄙人姓王名樂,河北保定府人氏。自幼父母早亡,流落江湖,多年不歸故裏。前幾天見你在這裏卜算陰陽,散落錢財。才知你是道德之士,世外高人。在下特來相投,學一些陰陽之術,混口飯吃。”王樂說罷,在地上長跪不起。梁世傑忙攙扶道:“快快請起,折我壽也,我應下就是了。”
梁世傑長王樂兩歲,不拘師徒之禮,兄弟相稱。王樂很是勤快,把屋裏屋外打掃幹淨。又做得一手好菜,一日三餐不需梁世傑動手。二人同床而眠,相親無間。這日閑下,王樂問起梁世傑身世,緣何流落到此。梁世傑話未出口,心中忽的一沉。想世道險惡,禍從口生,還是小心為妙。就搪塞道:“我和你一樣,自幼父母雙亡,流落江湖,算卦糊口。”
這日,梁世傑拿出一本“三命通會”,讓王樂學習五行生克之理。但王樂卻手捧相書,左顧右盼,似心不在焉。梁世傑頓生疑惑,世間沒有那麼多的傻哥來這裏獻殷勤,莫不是為財?因此,他留著幾分小心,故意將一錠銀子掉在地上,出外遊玩去了。
梁世傑從外邊回來,佯裝若無其事,取書來讀。王樂在灶前燒火,忙取出銀子道:“梁兄,丟銀多虧被我揀起。若遇歹人,在下豈不冤枉?”梁世傑見他一臉誠意,不禁一笑道:“銀子你收起來吧,去街上打些酒來,咱兄弟倆痛飲幾杯。”
席間,王樂頻頻勸酒,梁世傑多貪了幾杯,忽掉下淚來。今天是娘謝世四十九天的祭日,自己不能在父母墳前燒紙盡一份孝道,卻流落於此,舉目無親,禁不住心中悲涼,就哭出了聲。王樂勸道:“梁兄,借酒澆愁,你再飲幾杯。話憋在心裏難受,說出來也痛快些。”梁世傑此時已有幾分醉意,酒後吐真言,哭訴悅來客棧兩漢子為金麒麟爭奪而死,父母也因此喪命。又訴說他船上遇風和劉太元互相贈書贈寶------後邊他不知又說一些什麼,就昏睡過去了。
梁世傑在床上睡到日影西斜,才醒了酒。屋外殘陽如血,抹了一片光影。他忽眼皮一顫,耳根燥熱,六神不安。想莫非有不測之事?俺一時大意,曾在山裏遇蛇,要不是王樂,必遭橫死。今日這異兆,萬不可輕心。他起卦風雷,坎為水,離為火,水火難容,必遇血光之事。想這血光來自何處?躊躇間,王樂從外邊回來,備了晚飯。飯後,倆人在屋裏閑話。至三更過後,忽聽有人敲門,很是急切,進來的是劉太元的兒子。他神色慌張,哭道:“梁叔,我家遭歹人搶劫,爹已被人殺死-------”梁世傑驚駭萬分,果然應了這卦裏的凶兆。
梁世傑同王樂來到劉家,剛走到門樓前,見有人擎著一盞燈籠,上邊寫著“縣衙”二字。借著燈光,梁世傑見是兩名捕快。進去院子,堂屋裏燈光昏暗,劉太元在木板床上挺屍,兩個兒女圍著哭泣。梁世傑見狀,淚水如注,跪下哭拜道“劉兄啊!你為人忠厚,光明磊落,卻遭此橫禍。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啊-------”
王樂見他這般模樣,忙上前扶起,勸他不要哀得太重,當心身子。二個人幫著忙活喪事,不覺天已大亮。梁世傑打發王樂回劉家祠堂看守門戶,自去堂屋裏跪在靈前,燒了香火紙箔。劉兄身死,金麒麟現在何處?張氏態度冷漠,不多言語,也不便直問。他提及金麒麟的事,張氏隻說不知。又問劉兄臨終可有遺言?張氏慍道:“當家人刀下畢命,那裏有甚遺言?荒唐!”梁世傑遭了一頓搶白,本該一走了事,那金麒麟是爹娘的兩條性命,不覺又流下淚來。
晚間,梁世傑和劉太元的一雙兒女在堂屋裏守靈,不見張氏。想這女人不盡婦道,莫非是睡了?張氏如此薄情,實實可氣。梁世傑走出堂屋,來到了偏廈廊下,見窗上亮著燈光,聽屋裏有男人說話。他悄然走到窗前,用舌尖舔破窗紙。燈光下,有個四十多歲的漢子,五大三粗,和張氏對燈而坐。少許,張氏起身從桌旁描金箱子裏取出個物件來,亮光一閃,用黑麻布包了交給那漢子道;“路上小心。”梁世傑怕露了蹤影,急抽身來到堂屋。這婦人果不出所料,劉兄屍骨未寒,她竟然勾搭奸夫,夥同盜走金麒麟。他想去攔截,清知自己不是對手,深更半夜,又不好驚動他人,隻有哀哀幾聲長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