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卻的記憶 [1](1 / 1)

溶溶的月光悄無聲息地從窗戶裏爬進屋來,急匆匆地抹在了月兒臉上。她合上眼,一片金黃,睜開眼,一片亮白。她下意識地煽一把,那清澈寡淡的白光依然固執地停留在原處,無動於衷。這一折騰,她那睡意便蕩然無存,索性大睜兩眼直愣愣地瞅著月亮,在那一片圓圓的光明中尋覓她那金色的夢。

兩個月前的一個下午,月兒跟大夥在村外收玉茭。遠處,一位青年踏著夕陽走來。

這青年背著背包,一手拎提兜,一手插在口袋裏。標準的三七分頭,一撮烏黑的秀發突出前額又彎曲回來,就那樣懸著,伴隨著他的步伐一顫一顫地抖動。鼻粱上的眼鏡顯得他越發清臒儒雅。身著筆挺的藍嗶嘰中山裝,腳穿一雙白色網球鞋。在60年代初期,這身服飾在山村的男士中絕無僅有,人人向他投去賞識的目光。

月兒眼巴巴地盯住這風度翩翩的青年,手中的籮筐就偏離了方向,玉茭棒兒沒倒進麻袋裏,“劈哩啪啦”全落在了地上。

這青年昂首挺胸旁若無人地走過,人們不自覺地發出輕微驚詫的唏噓。頃刻間,月兒心中湧上一絲愛慕的漣漪,忘情地注視著這青年直到身影消失,才遲遲收回挽惜的目光,心中已深深鈐下了這青年的印象。

這青年走過許久,有人才恍然想起:“這不是能豆家那小子——金鎖嗎?”

大隊支書德川不無妒嫉地:媽日的,能豆家祖墳冒青煙了。

月兒湊過來急切地:德川叔,能豆是誰?

早死了!德川說著把扁擔往地上一戳,打開了話匣子。人們圍攏過來,德川神秘兮兮地:能豆可是個大能人。咱月兒坪第一個用手電筒的就是能豆,他用布縫了個套子,整天價斜背在肩上,就像挎二八盒子一樣神氣。不知啥時候能豆又弄回來一個打火機,他手指輕輕一按,那玩意兒就張開嘴,冒出藍幽幽的火苗,百發乃中,陰天下雨都不怕。能豆對咱村最大的貢獻是自他買回那把推子,咱村的和尚就絕種了,一色的蘑菇頭……

德川滔滔不絕地講著,大夥兒聽的津津有味,月兒卻一句也沒入耳。自那相貌堂堂的青年一出現,她便被他那英俊瀟灑吸引住了。他那吹過風的頭給人一種浪漫、新潮、城市化的感覺。在月兒眼裏,那個叫金鎖的青年其好無比,再比不能,簡直無可挑剔,她心中隱隱泛起一種難以言語地衝動與神往。

眨眼間,金鎖回村兩個多月了。他見人微微一笑,從不多言多語,顯得有城府,有身份,又是村裏唯一的高中生。自他回村後,村裏的寫寫畫畫非他莫屬。他一講話,滿口的新詞兒;什麼曆史使命,思想靈魂,革命青年……讓人覺得他有文化,有知識,有品位。在村裏的青年當中,無論形象、氣質、風度、學識,可謂鶴立雞群了。

姑娘水淩,小夥兒愛見。小夥兒標致也很吸人眼球,許多姑娘對金鎖青睞有加,月兒對他更是情有獨衷。他那炯炯的眼神,雪白的牙

齒,文雅的舉止,渾厚的嗓音,無不招人喜愛。她很想和他接近,卻又有著山裏女子固有的那種封閉。一見他就臉上發燒,嗓子發緊,原

先準備好的話又咽進了肚裏。她覺得他平易近人,卻又高不可攀。迫於少女的羞怯與自尊,她不得不將這由衷的欽佩與莫名的激動強壓在

心底。這些日子,她總覺得思緒煩亂,心神不寧。金鎖的影子老在她眼前飄來晃去,揮不走,抹不掉,弄的她寢食難安。

她猛地記起金鎖明兒早上要進城開會,不覺心中一顫,不胳肢都想笑,機會來了。

更雞剛剛倦怠地叫過兩遍,月兒便急不可奈地點亮小煤油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