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又重三分,落霞已黯然失色。
慕容昭隻覺得眼前的一切頓如虛晃幻假,他恍惚失神,就連手間的血色鋒芒也驟然褪去了幾分光彩。
本是白如雲的漆牆此刻卻焦黑如枯,那株亭亭如蓋的鬆木正死垂虯枝,暗無生氣。如是被暗啞暮氣侵染,這兒炭黑如夜,更死寂勝夜。
他好似是看見了萬丈火焰燒天,竄升直上,勢不可擋。
多年前已泛黃的記憶,此刻竟如同鬼魅,直直鑽入心扉。慕容昭恍若回到那年,眼見族人橫屍之景,而身後,正烈火騰騰。
“這……”他目光錯愕又惶恐,堅定的足下竟也倒卻了半步。他的臉龐,一瞬蒼白
而雲中觀山路,落葉掃撒滿地,石板台階被踏得齊齊作響。趙如卿斷後跟在尾上,文萱則快步隨在前頭。青雪卻蜷棲在雲襄肩頭,眉頭如鎖。
然雲襄才至門庭之前,腳下未定,便一眼正見慕容昭。她左右一瞥,乍然望見觀內枯枝敗葉,屋舍焦灼。
幡然,竟是一副受火之景。
但又見慕容昭那一臉失魂落魄之色,雲襄登時怒上心頭,舊怨迸濺。
而後來居上的文萱,抬眼一望,竟也滯了步子,愣在原地。趙如卿靜靜立在旁側,也凝了眉頭,卻不言語。
這一地荒蕪,難道真是他的所做所為?倘若是真,也難怪誤了彙合之時。
“好你個慕容昭!”雲襄厲聲,她蹬步上去,一把擒住他的肩。“屠殺我雲中弟子還不夠嗎!為何,又還要燒我雲中!”
許多年前那一次劫難,雲襄也認了。錯都錯在自己心慈手軟,錯在自己憐憫無關之人,無能妙手回春,也活該會被人一炬焚火。
但這一次,卻也難逃再創。犯錯的,竟還是自己一時仁心,怪她居然想要姑息原諒這個殺人惡魔!
“小雲!”青雪沉聲一喝,卻定定凝視著眼前的慕容昭。“不要這樣妄自決斷!”
“什麼妄自!親眼所見,又還能有假?”雲襄指下發力,幾乎要刺入慕容昭的肩頭。她怒氣難遏,致使發問語氣卻也陰陽古怪。
“什麼親眼所見啊!你哪裏看到慕容親手放火了!”文萱柳眉一皺,立馬迎了上去。青色脆然的發帶和著黑發如墨,飄飄欲仙,而那一雙靈動的眸子,正澄澈如洗。
她一口搶斷雲襄的挖苦之辭,滿目的打抱不平。
“文萱姑娘!”趙如卿生怕她火上澆油,還欲拉她回來,但見文萱那倏忽淩然的眼光,他卻覺得自己靠近不了。
“哈哈,對,我竟然忘了你們是一夥的!”雲襄分毫不肯讓步,反倒轉了身來對著文萱冷嘲熱諷。
不是她不諳事理,不是她蠻不講理,她太愛這個雲中,傾注了太多心血,她隻是在本能地保護著這個雲中。青雪淒然轉眼,一個長目相看,雲襄,對待家人,她狠下心來,仿若拋卻凡塵,卻唯獨對待這個雲中觀,竟還是那麼像個孩子,大悲大喜。
“慕容,你說啊,這不是你幹的!”文萱眉梢一寒,轉而又到慕容昭眼前,好似急迫,直接對著他既是搖肩,又是大喊。
“我……”慕容昭隻覺得頭痛欲裂,少時那不詳血色的記憶不住地充斥腦海,他隻覺得心下惶惶,話裏,也是全無底氣。
“快說不是你幹的啊!說啊!”文萱一驚,仍是不肯放棄,她目光寒動,聲音愈響三分。“為什麼不說話!”
“……”慕容昭痛苦難禁地側過臉去,他沉吟幾聲,忽又旋了身子,足尖一點,恍若舞風騰雲,逃也似的躥離了雲崖。隨即一抹黑影便匿入了深深密林,再也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