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合葉歸程心思,他和楚歌做事本就不怎麼習慣假手於人,不過出門在外不比家裏方便,有這麼幾個人端水傳飯什麼的倒也不錯。

用過飯,葉歸程又按照醫囑,拉著楚歌去院子,繞著院子走了幾圈,待天色黑了下來,洗漱完,便早早睡下了。

兩個人頭挨著頭,呼吸交融,四肢相纏,就算是睡在根本不熟悉的地方,也依舊睡得十分踏實。

*

磨刀堂

宋缺跪坐在中央,微微仰起臉,眸色微斂,一一掃過四周的牆壁。

牆上掛著刀,各式各樣的刀,長的短的,寬的窄的,中規中矩的,奇形怪狀的,全都是這些年他精心搜集而來的。

看了一圈,他抬手,微微運力,一柄刀便自刀鞘裏躍起,跳進他的掌心。他這才垂下頭,全神貫注地凝視著手裏的刀,手輕輕撫過刀身,感受著那抹涼意。

他已經記不清自己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用刀的,隻記得大概從他認識了刀之後,便再也沒有任何時候離開過它。

對於他來說,這世上任何都是可以替代的,或者說可以放棄,但是唯獨這掌中刀,讓他甘願奉上自己的一切——

舍刀之外,再無外物。

這是他用了差不多半百的時光,一步步走出來的,屬於他自己的刀道。

隻不過……他的眉頭突然微微皺起,配上那張英俊得毫無瑕疵的臉,極有魅力。

他突然想起今天傍晚跟那位年輕人的對話。

說是年輕人,也許並不恰當。

——他一頭白發,也許有不少人會在見到他第一眼的時候錯估他的年齡,不過又因為他相貌年輕,基本很快就會否認自己的猜測。但是眼神是不會騙人的,宋缺一見葉歸程,便覺得他的年紀並不會太小。有些武功練到一定程度,確實有駐顏之效,容顏不老也不稀奇。

宋缺將他視作同輩人,對於傍晚那場談話,自然也重視了許多。

“宋閥主的道令人敬佩。隻是雖然目的一致,不過的刀道與我的劍道,定是截然相反的。”

“閥主除了刀,再無外物,豈非連自己也一並舍去了?可我舍不得舍去自己,更舍不得阿楚。劍於我而言,是工具,也僅僅隻是工具。”

“你們的破碎虛空,是為了追求武學至境,可對於我來說,大概是為了……不被她拋下……”

“閥主與梵齋主之事我也有所耳聞,隻是我並不是很能理解你們的想法。入情而後出情,這也許是你們慣用的修行方式——”

“可對我而言,情,是世間最為鋒利之刃,亦是最為堅固之盾,絕情是道,極情未必便是死路。”

“實不相瞞,我與阿楚,也曾經麵臨有點相似的情況。隻不過她願意為了我放棄一些事情,我也願意為了她放棄一些事情……”

宋缺微微闔上雙眼,眼前仿佛浮起那張白發清顏,他神色溫和,臉上的笑意明明清淡卻又格外深刻,緩聲道:“所謂‘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請恕我直言,閥主和梵齋主的感情全是算計和預謀,根本不算入情,便是堪破了,也未必能精進修為。”

*

夜色漸漸深了,宋夫人坐在窗前,微微垂著頭,似乎在想什麼,又仿佛什麼都沒想,就這樣靜靜地坐著,一動不動,仿佛一尊精致的雕像。

夜色寂寥,唯有燈燭不疾不徐地燃著,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有婢女輕手輕腳地過來請示道:“夫人,已經戌時(22時)了,您該安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