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湯丙奎打定主意,在山上樹叢中躲起來。天黑之前是不能回家的。哎?我湯丙奎怎麼這麼倒黴?在家時,那老不死的爹跟我吵!在外頭,到處是仇家!唱山歌,罵我黑心腸,說我和劉春如是兩個毒瓜。去三保買個壯丁吧,買個仇家上門!打傷屁股還不說,還要抓我堂客去給他堂客頂命。年三十夜抓壯丁,這本是公事,又抓出兩個仇家,在長沙城樓下打得我喊救命。這回抽壯丁,我把卜鄉長請來,應該是冒問題的。誰知又搞砸啦!我的天啊,叫我這保長何式當下去呢?
湯丙奎天黑後回到家,伢子湯鵬飛翻了他一白眼後就進後間房裏去了。湯九老倌見他進門,眼睛裏都噴出火來,似乎要燒死他。堂客情不自願地端來了剩飯剩菜,放到桌子上後,甚麼話也冒講,就轉身進房去了。看樣子他們早已曉得湯家祠堂裏的事。要不的話,怎麼都不給他好臉色看咧?
隨便扒下幾口飯進咀巴後,湯丙奎也上床,睡覺了。上半夜他是光著眼睛躺在床上,白天的事總是翻來覆去地出現在眼前,並不是他願意想這些不高興的事,而是他不敢睡著。他擔心呀?擔心那丘八還來家向他討帳?下半夜他朦朦朧朧地睡著了。但,還是不踏實,稍有一點響動,他就會驚醒過來。隻到快天亮時,公雞已打開了五次鳴,他才睡熟。太陽出來了,他還冒醒來。
“湯保長!”牛益善進了湯丙奎家的大門。
屋裏無人答話,湯丙奎還在床上。其他的人,湯九老倌和銀鳳下地幹活了。兩歲的細妹子也被銀鳳帶走了,湯鵬飛去學校了。湯丙奎還在睡夢中,無人答話也不是奇怪的事。
“怎麼回事?”牛益善自言自語地道,“屋裏冒人,大門敞開。管他的,坐下等吧!”
就在這時,從堂屋左邊的正房裏傳出來鼾聲。牛益善一驚,有人呀?便放大嗓門,喊道:
“屋裏有人嗎?”
“哦哦?”湯丙奎驚醒過來?問外邊說,“誰呀?”
“我!”牛益善,聽出是湯丙奎的聲音,大聲說,“好你個湯保長,大白天你睡得著嗎?”
“唉,別說了,”湯丙奎抹著眼睛走出房門,“老牛,你來啦!有麼子事嗎?
牛益善開門見山地把先日下午卜三好給湯丙奎的指令說給湯丙奎聽了。湯丙奎搖搖頭,攤開了兩手,說:
“這事難辦,昨日抽壯丁,被搞得砸了鍋。他卜鄉長、劉鄉隊長都被那陣勢嚇呆啦,逃走啦!現在全推給我,我有麼子法?”
“事情出在你們四保。不交給你,又交給誰?”牛益善反問湯丙奎道,“要我看,還是你湯保長做事不紮實。你怎麼就事先冒聽到一點風聲?”
“風聲?”湯丙奎說,“什麼風聲都冒聽到咧?”
“這事有點奇怪?”牛益善沉思片刻,接著上湯丙奎的話道,“俗話講,無風不起浪。窮鬼們把陣勢搞得那麼大,事先不可能冒一點動靜,隻是你冒默神到這上麵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