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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夢早已是個四十多歲的婦人,依舊穿著一襲不染風塵的羽衣。
這一天,她有種冥冥的感覺,感覺自己怕是時日到了。
二十年,漂泊二十年,終於該塵歸塵,土歸土。
這二十年,她在上仙京城待過,在雪山腳下的鎮子待過,在江南武林名鎮待過,在神隱村待過,在百花仙待過。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
輪回之祖畢竟待她不薄,雖然如她所願抽出了她的仙骨,卻還賜給她衣食無憂的一輩子。
在笑忘樓一個人做紅燒肉,她能感覺他就在她身後。
在雪山一個人住在小黑屋裏,她能感覺他就在廳堂烤著篝火。
在逍遙門鎮子上租了間小屋,她能感覺到他就在對麵的酒樓喝酒。
在神隱村聽著景寰夫婦講故事,她能感覺他在和她一起笑。
在百花仙住著,她能感覺他還在勾著琥珀眸子淺笑說著賣桃花。
二十年,她一直和他生活在一起。
如今她也和他一起老去,一起重又走上輪回路,一並再入世,一如往昔。
她依舊是不染凡塵的仙子。
他依舊是嬉笑怒罵的狐狸。
他們一直都在一起,其實從未分離。
一直到孟婆遞給她那碗湯。
——這一次,你會不會喝?
喝下去,然後真正的輪回轉世。
其實笑忘,希望你能夠真的,一笑而忘。
嗜夢端起湯碗,微微一笑,湯碗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清脆的破碎。
“我用九世等一個夢,然後用一世愛了一個人。”
此刻腳步聲在身後慢慢響起,嗜夢一愣,心跳到嗓子眼,慢慢轉身,看見那熟悉的身影。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眼中氤氳,無語凝噎。
——輪回之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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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夜,某地。
閨房橫梁上,不速之客兩枚。
女子是一身純粹的白,素衣淨服不染一絲塵埃,幾圈白線便是手鐲,三寸白色細線垂在耳邊全當耳墜,——和這一身素服交相輝映的是那一張幹幹淨淨不施粉黛的臉,白的沒有血色。手中一把桃花扇,成為全身上下唯一的亮色。
女子回頭看著的男子,琥珀色眸子輕輕轉動,半推半就之間卻滿是近乎殘忍的欲說還休,那大紅的袍子是近乎反諷的喜慶,妖孽蒼生的笑意,與額頭那紅的似血一般的朱砂,相映成輝。
女子冷如冰棱的目光掃了兩眼這狐狸美男,如一葉不染塵世的輕舟,獨自漂浮在他那琥珀誘惑之上。聲音飄忽而起——
“還不下去?”
她輕輕一推,他靈巧一躲,重心不穩自己跌了下去,卻是毫發無損落地;她淡定的單腳倒鉤在橫梁上,羽衣飄飄,桃花扇輕輕的搖。
“快點通夢。”
“哎呀,這等大吉大利之事,怎麼被你說的好似奔喪。”
狐狸美男雖然這麼說著,耐不住梁上仙子的冷眼掃射,縮了一下脖子,對著宿主立定站好。“奸情,我要看奸情,保佑這個夢魘裏大膽出位的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