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段(1 / 3)

眉娘

無人街頭吹過菱形的夜風,片在皮膚上是刺骨的寒意。

她混沌而行,每向前一步,就沉重一分,仿佛什麼在纏著她的雙腳,愈遠愈沉——

一抬眼,往日熟悉的街道,煞是冷清而陌生,唯有那道斑駁的城門,十尺門樓下,夫君正站在那裏,望著她,伸出了手——

她手指向前一抬,卻聽見身後一聲冰冷的,“娘。”

回過頭,空空竟沒一個人,搖曳的隻有她一路腳印,沾著水漬,詭異的反射著澀澀月光。

濕濕的,密密麻麻,微小卻異常強大的力量將她包裹其中。一個寒顫。

她轉麵望向夫君,艱難向前邁出一步,卻聽見了又一聲,“娘。”

就這麼一聲,她甚至分別不出,這是個男孩,還是個女孩。

但是,那心裏隱秘一角突地一沉,這是她的孩子?

仿佛聽見了她這自問一樣,前方那溫潤的夫君突然開口,“那是你的孩子?”

她一怔,搖搖頭,又點點頭。

那是她的孩子,卻不是他的。

她卻是他的妻。

遠處看不清他的臉,卻不知為何看得清他上揚的嘴角,那聽不見聲音的笑,狠狠勒進心裏。

身後一雙冰冷潮濕的手突然拉扯住她的手——

娘——救我——

眉娘猛地坐起來,脖子一圈細密的汗,頭腦一瞬間是無比的清醒,那一瞬,她仿佛馬上就可以看清那孩子的樣子,聽清那孩子的聲音,可那一瞬倏地就沒了,接下來是完全的混沌,一片黑暗,視覺在慢慢恢複,門全開著,月光如水,在這沉寂的黑夜,映照著雪白的被子,身邊的夫君挺起身,“眉娘,驚夢了?”

她看了看他,卻是什麼都回應不出,從被子裏伸出的手,還殘留著那冰冷的觸♪感,濕漉漉密密實實真真切切。

夫君體貼的握住了她有些顫唞的手,溫暖,踏實,連掌心的紋路,都滲入了溫度。

唇輕輕貼在她還有些微汗的額頭,眉娘本是微笑著抬頭,引入眼簾的卻是他上揚的嘴角——

“不要!”

她推開了他。

片刻之後,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她隻能緊緊裹著被子,背對著他躺下,聽見他輕歎了一聲,聽到終於他低下`身子,眉娘那攥緊的心,才終於慢慢撐開,每舒展一下,都是抽痛。

捂住嘴幾乎要放聲而哭,卻怕驚到夫君再次吵到了他,那鼻子的酸意隻是噴到被子上,一片溫濕。

自己究竟是怎麼了。

新婚三日,洞房燕爾,她這二八芳華正渴人愛戀的女子,為何會夜夜噩夢?每次他輕輕觸碰她的身體,她便是眼前一黑,頓時墮入相同一個夢境,夢中,有他亙古不變在城門口上揚的嘴角,和那一排無法解釋的水印。

還有那一聲叫的她心抽在一團的“娘”。

她才是個不經人事的新婚女子,為何那一聲娘,會讓她升騰起毫無理由的愛意和愧疚。那蝕骨的悔恨,將她拍入海底,越沉越深。

究竟是誰在叫她?在叫的,是她?

上下眼皮又是不住的疲憊,夫君的鼾聲似乎成了最好的催眠曲,指甲狠狠摳緊手臂才能勉強保持一絲清醒,怕是一閉眼又是噩夢纏身。

心事隨著眼皮一起不由自主向下沉去,她和他,誰都沒有向上看一眼。

殊不知,此時那閨房的橫梁上,卻有兩位不速之客。

女子是一身純粹的白,素衣淨服不染一絲塵埃,幾圈白線便是手鐲,三寸白色細線垂在耳邊全當耳墜,一根筷子隨意斜插發中,幾縷碎發垂下,別樣風情,那一塊幾乎透明的白玉垂掛在額前——和這一身素服交相輝映的是那一張幹幹淨淨不施粉黛的臉,白的沒有血色,唯有轉過頭去白玉飛起的片刻,那露出額中一粒朱砂痣,血紅的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