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清明雨殯(1 / 2)

陣陣雞鳴後天色蒙蒙見亮,南風疾疾,裹著豆黍大小的雨點直往下掉,在凹損的街坑裏炸裂出吧嗒的聲響,路麵上盡是團團簇簇開敗了的柳絮,在雨水的浸泡下既顯沉重,又帶著薄雪般的料峭微寒。

五更天的時候,白布翻飛的宅門裏傳出孝子賢婦們呼天搶地的悲泣聲,泣聲又驚動了四鄰的犬吠。

憑著朦朧的意識郗嫿摸到了杉木門上的椒圖銜環,借著把手強撐起身子,顫巍巍的走下石階,跪倒在自家門前。

雨水潦潦而下,穿過濃密的睫毛,壓得眼前的一切物象越發的模糊不明,為了看得更清更遠,她隻好捏起滴水的衣袖在臉上來回擦拭,無奈雨勢驟密不消,她那點微末願望也隻能暫作無望泡影。

不知不覺中,數日不休的漫天倦意逐漸被雙膝處切膚的刺痛取代,好在這疼痛起到了刺激神經的作用,使她的意識逐漸被喚醒。與此同時,執拗了數個時辰的陵雨也終於消減下來。

郗嫿看到懸著“縣君府”字樣的門額下方走出位手握羅傘,身覆素縞麻衣的年輕男子,男子睜著雙悲鬱無采的荔枝圓眼,定定地看著她,臉上的表情有些怪異。

良久,方才開口說話。

“你以為自戕就能減輕所有的負疚感,阿爹就能回得來?”

這聲質問出自她的兄長郗泛之口,語速滯結徐緩,語調深沉千鈞。

“拿著這些錢,離開這裏,走得越遠越好——”兄長的聲線頓了頓,又從牙縫中擠出來,“為了你,也為了大家。”

為了你,也為了大家。

郗嫿覺得身子突然失去支撐,爛泥般癱坐在地上,餘音猶陰影般揮之不去,心房更似被利刃劃了一道血口,心腔跟著陣陣抽疼。

她想,如果兩年前她沒有纏著兄長學騎馬,沒有惡作劇,那麼就不會有後來的墜馬事故,兄長也不會折了右腿。又或者四天前,假如她沒有拉著阿爹去白雲澗尋找朧月菖蒲,也就不會遇上地滑,阿爹更不會罹難。

“喲!我說一個腿腳不靈便的瘸子,怎麼就突然舉步生風了呢——”

猶盡未盡的奚落蓋過綿亙的陰雨聲,將向隅獨泣的郗嫿從自責的泥淖中拉回現實,也引起了郗泛的警覺,涼風中,他的身形不由地顫了顫。

“我和阿娘好說歹說了半天,你卻還是要見她。”郗葭忿忿地奔了過來,掀翻郗泛手裏的桐油紙傘,怒指著郗嫿,臉上多出幾分嫉妒之色,一字一頓道:“她——一個連自個親娘都避之若浼的五月子,你和阿爹為什麼還要護著?”

“還有這錢,也不許你給她!”

隨之響起金屬隔著布袋碰撞地麵的聲音,還有小廝阿萘的聲音,“少爺,樊天眼說這雨上午就會停,未時便要出殯,送葬的人馬上就要來了,姨娘正到處找您,您跟二小姐還是快點進去,免得縣君知道了……”

郗泛默默地聽完阿萘的話,拽起郗葭頭也不回地走進府裏。

兩道身影轉角不見,郗嫿撿起地上的錢袋,失魂地看了眼天色。

是時候離開了!

未時一至,送葬的隊伍依時而出,挽歌郎走在前麵,悲音齊整激摧,和之哀樂,沉慟之氣愈發濃鬱!

行完開山禮後,郗泛按要求在墓穴前後打木樁的地方用鋤頭挖了三下,不更事的郗昭模仿著哥哥的動作象征性地挖了幾下泥土後,突然脫掉褲子在木樁旁撒起尿來,要命的是這小家夥一邊撒還一邊咯咯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