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一掠而過,灰塵模糊了人影。他在想,十幾歲的女孩子真是青春無敵,穿得那麼醜,還是掩蓋不住天生麗質。
楚天闊自己也覺得奇怪,明明隻是一麵之緣,卻對這個女孩子印象深刻,那天從車子的後視鏡裏看見她,鬼使神差地倒車回去確認。
看的次數漸多,簡艾的形象已經深深紮根在她心裏。她一張巴掌大的清秀小臉不施脂粉,幹幹淨淨的模樣,像朵梔子花,不是絕色美人,卻也清麗可人。
最難忘的是那一雙如湖水般清澈的眸子,黃昏的陽光照亮,如琥珀般暖而透明,她看著他的神態,總讓他想起街邊流浪的小貓,驚慌,無辜,楚楚可憐。
周末,盛強的兒子盛夏回家,他中考後抽簽抽中一個很遠的公立中學。那學校口碑還不錯,盛強也沒錢讓兒子換個離家近的,幹脆讓兒子住校,省事省心。
盛夏周五晚上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廚房問:“今晚吃什麼?”
艾家燕和簡艾正在一起忙活,張羅一桌菜。盛夏比簡艾小一歲,也上高二,嬉皮笑臉地叫姐姐,瞅她在幹嘛。簡艾一頭汗,正在給紅燒肉上糖色,油花四濺。
“盛夏,你別擠在這裏,小心燙著,出去寫作業吧。”
“你為什麼不寫?”盛夏撅起嘴。
“我已經做完了。”
“哼,就你厲害!”盛夏撇撇嘴,一邊在盤子裏抓起一塊雞肉大嚼,優哉遊哉地走出廚房,去跟他爸說話。
盛強正在電腦上玩線上撲克,嘴裏叼著煙,有一搭沒一搭地問兒子功課如何。
晚餐很豐盛,肉香四溢,艾家燕把雞腿和魚肚子這些最肥美的肉都夾到盛夏的碗裏,讓他敞開肚皮吃。住校生都是吃食堂,沒什麼油水,就指望周末打牙祭。
盛強津津有味地喝著啤酒,一邊唾沫橫飛地高談闊論,簡艾隻悶頭刨飯吃,一言不發。盛夏把一隻雞腿放到她碗裏。
“姐,你吃。”
“我不愛吃雞腿,隻愛啃雞翅。”
“雞翅膀有那麼好吃嗎?”
“嗯。”
盛夏說:“那我們明天一起去肯德基吃雞翅!”
盛強拿筷子敲兒子的頭:“兔崽子,就會敗家,不幫忙幹活,整天跑出去吃喝玩樂!”
艾家燕打圓場,從兜裏掏出五十塊遞給盛夏:“拿去吧,想吃什麼就買點。”
盛夏咧嘴笑,忙接過來:“還是艾姨對我好!沒媽的孩子多苦逼啊,爸,你還不對我好點兒!”
盛夏一腳踢過去,盛夏歪身一躲,筷子一鬆,一根雞骨頭飛到老爸啤酒杯裏去。
一頓飯在笑鬧中吃得杯盤狼藉,簡艾在熱鬧之中,靈魂卻出竅一般,飄到天花板上俯瞰,那廉價的一次性桌布,吐得亂七八糟的雞骨魚刺,油漬飯粒遍布。不成套的粗糙碗盤,和怎麼刷洗都似乎刷不幹淨的瓷磚地板……
這就是她的家嗎?盡管這個“家”已經比她小時候住得地方好很多,但是,一想到最美好的年華就窩在這裏,她總覺得,有那麼一點點,不甘心。艾家燕笑得很開心,眼角幾條魚尾紋暴露她的年紀。
簡艾無聲地歎息,如果媽媽滿意,那就這樣吧,還能奢求什麼呢?溫飽無憂,這就是一個家了吧。
飯後,簡艾去洗碗,水聲嘩嘩,她沒聽見有人進來。
一隻手狠狠地在她屁股上捏一吧,猥瑣地笑道:“看你胳膊腿瘦得像牙簽,屁股蛋子還很有彈性嘛!”
是繼父盛強,簡艾霍地轉身,雙手還沾滿泡沫,她下意識地抱胸,做出防衛性的姿勢。
“盛叔叔,我都快十八歲了,請你別騷擾我。”
“爸爸疼閨女啊!”
“爸爸?爸爸不會摸女兒屁股。”
二人對質,艾家燕警惕地閃身進來,咳嗽一聲。盛強從抽屜裏掏出一根牙簽,大搖大擺地出去了。
艾家燕問女兒:“沒事吧?”
“他還不就是那樣?不揩油會死。”
艾家燕沉默,站了一會兒,想說什麼,又惦記著沒做完的家務,歎息一聲,出去洗衣服。盛強每周都帶回一大包待洗的髒衣服,臭哄哄的,衣領膝蓋袖口都得手洗一遍才能放洗衣機。
表麵上看,盛強續弦,娶了一個二婚嫂,養個拖油瓶,是虧本生意。可左鄰右裏心裏都透亮,他一次性得到兩個免費的女傭,母女都是勤快人,天上掉餡餅不過如此。
這晚,簡艾在日記本上寫:“長的是磨難,短的是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