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衡表現得他和他父親很相熟一樣,雲秋覺得有一點疑惑。然而,一路過來, 蕭衡也在慢慢解釋著。他說他不是公司裏的人,甚至不是董事會的人,是個幽居在郊外某個大別墅,以釣魚、看書為樂趣的長輩,曾經和每個人都關係好,和雲贛也是多年的戰友和朋友。因為長年累月處於權力範圍之外,放心地“把公司交給了問水”,乃至於蕭問水一路壯大肆意妄為,變成了他“最不願意看見的樣子”。
他說:“問水這個孩子很好,但是他最近做的一些事情已經過界了。他軟禁了他其他的叔伯長輩,連坐輪椅的老人家都關了起來,病都不讓看,那都是從小疼他疼到大的長輩啊。問水他現在是太年輕,也太緊張了,總覺得我們這些半截入土的老頭子,還會跟他爭些什麼,搶些什麼一樣。”
他甚至幫蕭問水說了很多好話,他說:“雲秋,我知道你剛明白自己的身世,一時間可能接受不了。但是呢,問水跟這件事情沒什麼關係,他當時太小,也不清楚這件事情,是他的蕭齊太過一意孤行,我們蕭家所有人都勸過他,雲少將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不必要用搶走他家的孩子這樣下作的手法來對抗,可是他不聽麼。他是家主,我們也沒有辦法,雲秋,這一點你要體諒一下問水。”
這些話都是他們前往茶亭——蕭衡選擇的談話地點之前,在路上說的。他深諳和雲秋這個年紀的孩子打交道的訣竅,表現得強大而令人信服,仿佛真的是一個慈愛而為自家孩子的不懂事而沉痛的長輩。
茶亭就在星大附中不遠處,是一家比較有名氣的咖啡廳。
可是雲秋自己有些心不在焉。他知道自己在乎的並不是家裏的事情——或者說,不僅僅是這樣。他還在回想蕭問水當初說的那些話,那些冷冰冰的言語和麵容,每想一次,就如墜冰窟。
他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在逐漸產生應激反應——對於一個完全的陌生人,對於他不想聽見的話。
他也沒有意識到,蕭衡的話和他之前在網上看到的蕭問水的形象重合了。那是一個冷酷逐利的上位者的形象,可以為此拋卻至親的家人,就好像他可以拋棄一個自己養大的小弟弟。
他說,他怎麼可以這樣做呢?問水這個孩子心腸長得這樣硬。他完完全全隨了他父親的性子。
雲秋能地選擇忽略,將注意力放在一切蕭衡聲音以外的聲音裏,路邊空間車的鳴笛聲,咖啡廳的服務員轉動機器的聲音,他走路時的腳步聲。這個辦法給了他安全感,雲秋於是持續走著神,沒有聽清蕭衡後麵的話。
和蕭衡一起走進去之前,麵對服務員的盛情邀請,雲秋突然頓住腳步,小聲說:“我……我要給同學打個電話,請稍等,我和他的有個見麵的時間推遲一下。”
蕭衡對此表示出了足夠的寬容和風度:“你去吧,我先過去等你。有什麼想喝的東西嗎?”
雲秋搖了搖頭。
他停下腳步,站在門口。現在的天氣已經很冷了,茶亭裏麵吹來和煦的暖風,輕飄飄地拂過他的腳底。那一刹那,他好像在離開主人、在新的牢籠前徘徊的小獸,回頭也是無處可去,可是意誌又在用某種直覺逼迫他向前行走。
雲秋覺得很焦渴,心底仿佛有個聲音在對他呐喊:“不要過去!不要過去。”
但他就像是被釘在了原地一樣,渾身力氣都被抽空了,僅剩的力氣隻有摸出他的新手機,照著他剛剛發過短信的那個人的電話打過去。
這串數字他無數次撥打過,無數次地發送過纏綿溫軟的甜蜜蜜的話語,這是他除了報警電話以外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