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出山(一)(1 / 2)

山風打了個旋,把蕭索鬢邊的長發卷起,在他麵前飄來蕩去。蕭索看得分明,自己的頭發已是白了五六分,不由歎了一口氣,暗道:“老嘍。”

被童虎留在山中住下,原是不得已的事。自己胳膊斷了,雙腿廢了,內息散了,早不是那個可以縱橫江湖的“狼帝”了,除了這秦嶺山中的一方山穀,天下之大蕭索竟不知該以何處為家。回北地?自己已經不是那個被人頂禮膜拜的英雄,隻是一隻折翅的雄鷹,與其回去受人憐憫的目光,還不如就在的深山中悄悄舔拭傷口。留中原?在中原已沒有什麼親人,沒有什麼可留戀的事物,除了可能麵對棲鳳樓的追殺外,留在中原沒有任何屬於自己的東西。那就陪童虎留在這山裏吧,至少留在這裏可以和昔日自己敬重的偶像朝夕相對,可以品嚐千金難得的“猴兒釀”,可以為自己保留一份希望——童虎不隻一次地說過,隻要有耐心,隻要機緣到了,傷勢一定可以複原的。耐心,自己是付出足夠了。入山時應該是大正三年吧,轉眼一晃就是大正二十一年了,連蘇練在不知不覺間都長成大小夥子了,每日吃藥、紮針已經成為生活的一部分。可是機緣呢?屬於自己的那份機緣什麼時候會來?也許機緣永遠都不會到來,就象童虎自己,不一樣重傷失了功力,如同一隻被去了爪牙的老虎蜷縮在深山之中?

“老嘍。”蕭索又在心裏歎了一聲,歸攏了歸攏被風吹散的頭發,漫不經心地在自己仍沒有一絲知覺的腿上敲打幾下,轉念又想,這十八年的光陰倒也沒有全然白費,總算內息逐漸理順,功力恢複了全盛時的七八成,也許有一天真的會有機緣降臨,雙腿也就恢複如初了呢?想著搖搖頭,推動輪椅向身後的一棵大樹行去,八十多歲的童虎正為老不尊地蹲在那棵樹上逗猴子玩呢。這讓蕭索很是忌妒,忌妒他可以腿腳靈便地上山爬樹,忌妒他可以整天樂嗬嗬的笑對每天。

到了樹下,蕭索抬起頭,眯著眼睛躲閃著樹隙處直射下來的陽光,終於找到童虎藏身所在,清清嗓子喊道:“喂,大叔,你真的要讓他們自己去?”蕭索口中所稱的他們,是指童鐵膽、蘇練,還有幾個後來收養的孤兒,柳鬆楠、鍾鑰和沙清源。童虎幾天前決定,要讓童鐵膽帶著幾個孩子出趟遠門曆練一番,順便查實一些事情。

童虎把手裏的一個果子扔給麵前跳上跳下的猴子,自己如猴子般打著晃從樹上蹦了下來,從懷裏摸出一個果子在身上擦擦,扔給蕭索,口中卻是反問道:“你還是想和他們一起去?”

蕭索抓著果子,下意識地在身上來回蹭著,卻一直沒有遞到口中:“他們幾個年紀還小,江湖閱曆不足,此去道路遙遠,我真是不放心他們。”說著坐在輪椅上衝著大樹虛劈一掌,大樹猛烈地晃動幾下,樹上的果子紛紛落下,頗有幾個砸在二人身上,幾隻猴子從樹葉中探出頭來,舞著爪子吱吱亂叫幾聲似乎在向蕭索表達著不滿。蕭索把落在自己腿上的幾個果子攏到一處,接二連三地擲向山壁,每個果子都能把山上砸下一塊土石來。蕭索滿意地拍拍腿,又對童虎道:“您看,我也不是全然一個廢人了,不僅能幫他們出出主意,關鍵時候也是能出手相助的……何況這次打探的事情與我也有幾分關係。”

童虎伸腳從地上挑起一個果子撈在手中,吹了吹浮灰就塞進了嘴裏,口中含混不清地道:“切,你哪裏是放心不下他們啊,分明是自己的傷剛有點起色,就覺得這裏住不下去了。你且說說,你也與他們去了,我老頭子一個人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難道真的去當猴王不成?”

蕭索把童虎先前扔給自己的果子填進嘴裏,默然不語。童虎說的不錯,自己固然是有放心不下幾個孩子的想法,但何嚐不是在這穀中呆得厭倦了?十幾年來,童虎和童鐵膽、以及幾個孩子對自己都照顧有加。童鐵膽有一次去長安城辦事,還辦門買回個叫《四大名捕》的話本,裏麵說到前朝有一個叫無情的捕頭也是雙腿不良於行,但憑著堅忍的毅力和一副改裝的輪椅照樣名揚江湖。童鐵膽把話本扔給蕭索的時候什麼也沒說,但蕭索看了話本便明白了他對自己的鼓勵之意,到後來童鐵膽和幾個孩子照著話本中的描述,也給蕭索打造出一副遍布機關的輪椅來的時候,蕭索竟然偷偷哭了,心裏湧動的就是兩字:感動。山穀裏的一切都很美好,景色優美,親情濃濃,不用考慮江湖上的勾心鬥角,但這畢竟就是一方狹小的山穀,怎麼也容不下蕭索心中鯤鵬展翅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