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過說了兩句話的工夫,黑犬已經舔完了那半瓶精油。它從地上重新抬起頭來,眼神與剛才全然不同。
它的雙眼像被火焰包絡,淚水蒸發,眼中有橙紅的焰光正在舞動燃燒。
剛才沉入地麵之下的下半身也緩緩上浮。池清又看到那條細長的覆鱗的尾巴了。
黑犬慢慢站直了身體。公寓的天花板沒法讓它抬頭,它的脖子低伏下來,濕漉漉的鼻尖幾乎要貼上池清的臉。
然後它張開嘴,喉頭震動,交錯的利齒間發出一串低鳴聲。
聲音裡沒有害怕,沒有委屈,沒有悲傷和失落;這一次的聲音像是怒吼,又像是發動攻擊前的恐嚇。
池清覺得自己的顱骨似乎都跟著共鳴起來。
一股猛烈的臭味從黑犬的喉管飄出——腐爛的氣味,皮肉被炙烤的氣味,酸液腐蝕骨骼的氣味。
“……池小姐?”外麵的人稍微提高了聲音。
池清無法開口回應他。她再次從黑犬眼中看到自己的臉——因為恐懼而僵硬,連眼球都無法轉動。
門被“咚咚”敲了兩聲:“池小姐?”
黑犬交雜的齒縫裡躺下涎水,落在地板上,馬上就有小小的白煙升騰而起。
然後它在這狹窄的空間裡,高揮起一隻尖利的爪子——
池清使勁吸了一大口氣,然後竭盡全力地朝著門外大喊——“快跑!”
——接下去的所有動作,池清放棄思考,把身體交給本能,交給神經、激素和肌腱。她隻記得自己猛地一矮身朝地板上一滾,從打著勾的尖爪下堪堪避過;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奔跑的雙腿和揮舞的雙手,神經中樞接收不到疼痛信號,池清意識到自己從地板上跳起,繞過黑犬,沖到門口,手臂猛力伸出,抓住門把,打開門——
麵前是那張熟悉的歐洲人的麵孔,他藍綠色的眼睛也因為驚恐而瞪大。
身後是一陣“呼呼”的風聲,空氣被炙烤,池清感覺到自上而下的壓落的熱浪。
“走開!”——自己好像是這麼喊的,池清不太確定;她隻感覺到自己飛蹬的雙腿,和身體朝前撲出的那一刻的失重的慣性。
——然後一雙手臂立刻接住她圈住她,使勁抱住她。她撞到他身上了,他順勢攬著她朝旁邊猛地一滾,兩人朝著樓梯重重摔落,?不住地連滾下好幾級臺階。池清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自己的身體以扭曲的姿勢詭異的角度磕上水泥臺階,磕得她吃痛地大叫出聲。
幾乎同時,一道燃燒的熱風幾乎貼著她的頭頂掠過;池清聞到自己頭髮被燒焦的味道。
“池小姐,還好嗎?”旁邊的人慌張地問道。
摔落停止了。神誌清醒,理智恢復,池清發現自己幾乎栽倒在樓梯上,有一隻手墊在自己的後腦勺和臺階之間——如果差上這麼幾分,她的腦袋也許就會撞上臺階的尖角。
她終於意識到自己剛剛避過了怎樣的危險。
“你沒事吧?”池清飛快坐起來反問道。
珀西瓦爾收回護著她的右手,搖搖頭。
剛才這一下,他承受了大部分撞擊,池清看到他的額角磕破了皮,沒來得及藏起來的左手也腫了好大一塊。
“我們不能在這裡,”說著,珀西瓦爾從地上站了起來,抬頭看著樓上,“這裡人多……不能在這裡。”
池清也下意識地仰頭朝樓上望去。
因為有臺階遮擋,她看不到自己房間的具體情況——但她看到自己房門大開,有一隻覆鱗的利爪從門洞裡探出,正朝左右一陣胡亂摸索。
黑犬似乎被卡在了門裡——因為它的體格對於這棟老公寓來說有些過於龐大。但它摸了幾下,沒有找到要找的人,於是又暴躁地對著地麵亂捶亂打。無數燃燒的火焰團聚成球,從它的指縫裡四散迸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