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梁榭瀟與季梵音還未趕到椒房殿,這一歇斯底裏的痛楚聲揪人心坎,恍若要將人生生撕裂成兩半般淒厲。
此刻的椒房殿內已是淩亂不堪,雜亂得如被強盜洗劫了一番。
六神無主的王嬤嬤焦灼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瞥見拾級而上的梁榭瀟,仿若看到了救世主般,焦急忙慌跪伏在地,淚光盈盈道:“王上……您總算來了,娘娘她……瘋魔了……”
正說著,一道黢黑的影子倏然閃過,殿內旋即傳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如同從十八層地獄中流出,揪人心弦。
季梵音掩著胸口,適才隻覺喉頭被一雙無形的大掌扼住咽喉,呼吸滯了又滯。
噗通——
包括王嬤嬤在內的好幾名宮女陷入昏厥。
耳膜忽地一熱,一雙大掌堵住她的聽覺。她靠在他的懷中,氣息逐漸平緩均勻。
“回梵音殿等我。”
她猛力扯住他的衣袖,撐著身體與他並肩而立,如許諾般言語鏗鏘:“我陪你!”
簷風清朗,空氣中隱隱拂過蘭花的香氣,暗香浮動。
長身玉立的梁榭瀟眉頭微蹙,抬手觸了觸她的麵頰,還未及言說什麼,玄甲披身的李久長叩跪,麵色凝重:“王上,方洛越獄,此刻正與禦林軍周旋。”
昨夜,他們將方洛暫時收押私殊天牢,派人嚴加看管。誰知適才方洛陡生蠻力,小小的身軀被團團黑翳籠罩,如同一隻狂暴粗獷的野獸,低垂的眼神染滿弑殺之氣。待他趕到之時,已有不少禦林軍慘遭毒手。
梁榭瀟沉眉肅穆,劍眉已皺成一座山川,眸底徹底染上冰霜,結成一條條的冰淩。
“你去吧,母後這裏交給我。”
她反手握住他垂落在袖口的手掌,輕輕摩挲,澄澈清湛的目色含著堅毅,如同懸崖峭壁上迎風而立的鬆木。
“好。”
他撫上她瓷白如玉的麵頰,冷如冰霜的瞳仁漸漸柔和。俯身,在她唇角落下淺淺一吻。
沉斜日暉灑落整片院落,蕩漾了粼粼金黃波光的荷花池,一一風荷舉。剛冒出頭細小如筍的菡萏,嬌羞得藏在荷葉底,淺風輕拂,粉嫩又愜意。
季梵音將餘光從它們身上收回,斂目收神。纖細地足尖小心翼翼繞過東倒西歪的前殿,抵達後室。闔緊的門扉,靜若無人。
自先王梁帝俊駕崩後,太後齊羲和持定己心,每日晨昏定省,全身心投入到禮佛當中。
門扉咿呀響了一聲,悉數傾瀉的光源從門檻漏進纖塵不染的青石地板上。季梵音眸目明淨覽了內室一圈,整潔如新。眼睫上下翕合數下,素履輕抬,邁了進去。
據隨侍女宮回憶稱,本應卯時晨起的太後,晌午過了大半仍不見動靜。在門外喚了幾聲,無人應答。她放心不下,便鬥膽擅闖了內室,誰知……
水墨淺描的‘魚戲蓮葉’屏風一隅,身形呈弓月狀的絳紅色紗衣瘦影,額頭抵著地板,雙手摁在腹部上,未曾梳妝的鬢發披散兩側,透過淩亂的如墨長絲,抖動的雙肩隱隱發顫。
“母後……”
七寶琉璃瑪瑙鑲嵌的青銅鏡內,倒映一道纖細婀娜的純紗嫋影,步履輕緩探尋上前。抿唇沉吟片刻,彎下腰欲將渾身抖如篩糠的齊羲和攙扶。
忽地,湛亮如清溪的眸仁毫無準備撞入一張扭曲青紫的麵孔,麵孔的主人目光遍布紅血絲,怨怒不分,渾濁的神色如同被攪亂了的天池,詭譎混沌。門口處刺目的斜光微晃,髣髴被惡魔附身了般的齊羲和抻脖驚恐嘶喊了一聲,用盡蠻力將她推開,拔足撲向門扉處的漆紅梁柱。
不好!
季梵音麵上一凜,下意識抱住她淩亂發顫的腰身,以防她做出傷害自己的舉動。光圈打在交纏的二人身上,攪碎了無數金影。不知過了多久,身前之人瘋狂掙紮數下後,陡然停止了所有動作。
察覺這一變化的季梵音隻覺眼前晃過一道虛影,臂藕處箍緊的人如被抽走全身的骨頭,癱倒在她懷中。
“你出不了手,我來!”
背著光的清麗身影,持手立在胸前,細風撩起她的碧色絲滌發帶,更顯飄逸颯颯。
燃煤燈、鋪刀皿,素手逐一拂掠,遠山眉黛沉沉似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