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短篇小說·現實)(1 / 3)

冬雪覆滿青山,瓦楞屋簷上堆了一層厚厚白白的雪粒,朔風趕早卷走一天的暖陽,刮過村寨,掃過河床,得意的在山林裏肆意妄為······鳥語,人聲,狗吠,一陣嘈雜,在人的怨罵聲中這個冬天似乎又來的過早了。

薑老伯坐在黃土堆砌的門檻邊,樹皮一樣發皺的手揉搓著一截發黑的旱煙葉子,向前向後,翻轉揉搓,一隻手熟練的將細碎的煙葉子往煙管裏一塞,“咣當咣當”在門檻邊敲擊幾下,拿起湊到眼前看看,眉頭舒展,滿意的劃拉一隻火柴,點燃煙槍裏細碎的旱煙葉末,幹皺的雙唇含著煙管另一端吧唧兩下,吐出一圈圈似雲似霧的煙圈,渾濁的雙眼遙遙看著山下雲村東頭的入口,舒開的眉頭又幹起了架,滿臉堆積的皺紋像石刻,像石膏,幹硬的看不到生氣。

“爺爺又在變戲法啦,教教小村好不好”,看到門檻邊吞雲吐霧的佝僂背影,薑雨村邁著小短腿繞過堂屋的八仙桌向爺爺的後背奔過去,踩著矮矮的門檻爬到爺爺的背上,胖胖的小手向前伸直欲抓拽爺爺手裏的煙杆,不料反被爺爺一把攥住從肩頭拉到他懷裏,手裏的煙杆倒轉直接就對著薑雨村的屁股打了兩下,“啪啪”,褲子上的灰彈起嗆人鼻子。

薑老伯輕輕捏住薑雨村的小鼻子,“小搗蛋鬼,看你這褲子,怕是又去鑽你二嬸家的煙囪了”,布滿皺紋的臉上滿是笑意,幹硬的麵容像浸了水變得柔軟起來。

“才沒有呢,我今天和小栓哥哥去穀場打雪仗了,可好玩了,爺爺會打雪仗嗎?如果不會,小村可以教你哦。”

“爺爺玩不動嘍。”薑老伯不由歎了口氣。

“那等爸爸回來了陪我玩,爺爺說過爸爸忙完了工作就會回家的,到時候可以叫上小栓哥哥一起去”,聞言,薑老伯手一僵,緩緩將薑雨村放了下來,在地上立定後理了理她身上皺皺巴巴的衣服,看著麵前的孫女,手指有些不自主的顫抖,麵上的表情漸漸冷了下來。

“小村······”

“嗯”,薑雨村眨巴眨巴眼睛調皮的看著麵前神色難言的爺爺。

“······爸爸他忙完工作就會回來的,小村是好孩子,要乖乖的,到時候爸爸回來了才會給你帶好吃的,才會陪你去玩,調皮搗蛋的不要。”

“小村會乖乖的,但是,爺爺,爸爸什麼時候回來啊,小村好久好久沒有見到爸爸了,小村都快記不得爸爸的樣子了,爸爸到時候會不會生氣啊,爸爸還記得小村嗎?還有住在天上的媽媽,她會想小村嗎?”薑雨村邊說眼淚邊湧出眼眶,她好想再騎在爸爸的脖子上,好想再扯爸爸臉上的胡渣,好想好想爸爸,還有別人口中在天上一直望著自己的媽媽。

“會的,我的傻孩子,爸爸媽媽會永遠記得你的,他們會一直陪著你······相信爺爺,這個冬天爸爸會回來的,爺爺什麼時候說過假話呀。”

“不行,爺爺得拉勾勾,說假話的會變小狗的。”

薑雨村將小拇指伸出來,哽咽著,眼巴巴的看著爺爺,紅撲撲的小臉上眼淚鼻涕還未幹透。

“好,咱們拉勾勾。”薑老伯將枯黃的手伸出來,一大一小的拇指按在一起,對薑雨村來說,這就是承諾。

暮色漸進,大雪紛紛揚揚,群巒起伏全是白茫茫的一片,夜色似乎黑的有些不透徹了,風在林子間遊蕩,歌唱。

山裏人家零星的燈火在山間現出斑斑點點的淡黃色光暈,向灶堂裏添柴燒水的薑老伯有些恍惚,心想這樣的天氣,今年回鄉的人許是越來越少了……

時間一點一點的消磨流失,轉眼已到春節前夕。

“小村,在哪兒呢?這皮孩子。”

“爺爺,我裏屋貼窗花呢!”薑雨村推開窗戶探出了腦袋,笑眯眯的拿著手裏的大紅窗花向爺爺揮舞著顯擺,那是她叫二嬸教她剪的窗花,為了新年迎接爸爸回家特意準備的,當爺爺告訴她爸爸一個星期後就能回家陪她過年時,可把她高興壞了。

“傻孩子,快出來看看是誰回來了!”

“啊!爸爸,是爸爸嗎?!”薑雨村將手裏的窗花放到炕上,蹦下床便向屋門口奔去,剛跨出門檻迎麵撞上一麵軟軟的牆,抬頭一看,一張憨厚老實的麥色臉龐撞進眼裏,麵上是滿滿的笑,身上深綠色的製服雖有些泛舊,但熨燙的平整光亮,在冬日白雪茫茫的山村裏格外顯眼。

聽爺爺說爸爸離開去外地工作那年她才三歲,仿佛這就是模糊的記憶中爸爸的模樣,寬闊的背脊,滿臉的胡渣,土色的皮膚,還有常年不脫的一套深綠色的郵遞員衣裳,像是風雨裏衝刷過的岩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