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樣子太鄭重,蘇立行不得不俯下身去,認真的看了一遍,半天都沒有覺得有什麼蹊蹺的地方。
趙榮琛拿的第一封,是一份名單,胡人某個部落送來的他們擄去的漢人的性命,因為趙榮琛是拿著人頭數錢,要求他們必須問清楚姓名籍貫,以便核實,所以這份名單上的字很多,很長。
第二份就簡單多了,是一封稱臣的奏表,寫了自己部落的人數,大小,規模,然後要求封賞。蘇立行原本以為趙榮琛是想要用這個來打探胡人的虛實,所以擔心胡人察覺到他的意圖,不肯上表,但誰想到在金燦燦的銀錢麵前,這幫土匪還真的寫了奏表來。不過蘇立行看了幾分之後,也對著那些奏表沒興趣了,因為趙榮琛表示部落人越多,封官越大,賞賜越豐厚,所以那些胡人頭領也一個個吹起牛來不要命,把自己的部落吹大了好多倍。反正天高皇帝遠,趙榮琛又不可能派人去查他們。
再說了,把自己寫強大點,嚇唬嚇漢人的那個新皇帝也是好的麼。估計不少人都抱著這個心態,所以蘇立行看到時候,都有一種自己被愚弄的感覺,滿朝上下,也隻有趙榮琛樂此不疲的一個個看著每一封或長或短,或簡陋或粗糙的奏表。
“你看這一份,”趙榮琛在旁邊期待的看了他半天,發現他麵無表情,不由得有些失望,隻能自己出言指點,“你有沒有發現,這份名單裏,錯別字很少。”
“呃?”蘇立行不解其意。
“胡人部落裏,通漢字的人很少,漢人名字跟胡人同音不同字的很多,所以他們送來的名單,有很多份上麵都有大量的錯誤,最後要靠著家庭成員和籍貫來區分。但是這份名單裏,沒有這個錯誤,你看著三個人,分別叫琦琪棋,每個都寫的是對的。”趙榮琛一邊說著,一邊展開了另一份名單,蘇立行發現上麵畫滿了紅圈。
他竟然將著每處錯誤都勾出來了。
跟著那份紅彤彤的名單相比,這份黑白分明的單子,果然詭異了起來。
“如果這個部落裏有漢人的話,也不奇怪啊。”蘇立行一愣,下意識的提出這個可能。
“是的,也有可能,他們部落抓捕的那些漢人中,有一個秀才或者是讀書人,”趙榮琛一笑,然後翻開了另外一個名單簿,“所以我特意查了下這上麵所有人的職業,遺憾的是不僅他們沒有識字的,甚至祖孫三代中都沒有讀書人。”
蘇立行見著這話,頓時也覺得奇怪了起來,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我就是覺得這個部落有些奇怪,所以才有了後麵的舉動。你看,這是他們送來的奏表,這是其它部落送來的奏表,你讀讀,看看有沒有什麼不同。”趙榮琛順手抽了份奏表,放在一起讓蘇立行品鑒。
“這一份,”有趙榮琛的這些提示,蘇立行一下子就抓住了要害,“寫這封奏表的人,肯定曾經入朝為官。”
奏表是一種很特殊的文體,它屬於公文寫作的過程,別說是識字的了,就算是一般讀書人,也很少有寫的通暢的,隻有朝廷官員,而且是一定級別以上的官員,因為經常處理公事,與這個有所接觸,才能寫的流暢。
第一封的時候,姓名沒有錯謬,還可以理解有讀書人在。但是等到上奏表的時候,所有漢人已經回到了故土,所以胡人們上來的奏表千奇百怪,有些簡陋的都不成樣子,話語都不通順,於是這份條理清楚的奏表,一下子就顯眼了起來。
很明顯,寫奏表的人也是刻意的在藏拙,所以他並沒有用特別華麗的辭藻,甚至語言也刻意的口語,試圖讓這個看起來像是普通的文人所為,但是不管如何,行為之中的那種氣度,卻是掩蓋不了的。
拿著趙榮琛的話來說,他的“味兒”隱藏不了!
蘇立行拿過那份奏表,仔細的讀了好幾遍,然後同意了趙榮琛的做法,“這個人識字,是讀書人,曾經入朝為官,而且,官階應該還不低。我去查查近十年來的兩榜進士。”
如此聰明而又謹慎的讀書人,沒道理考不中科舉,而他一旦科舉,也不可能不被重用。
“不必了。”趙榮琛搖搖頭,然後問他,“你看看,如此滴水不漏的行事風格,是誰的手筆?”
看著蘇立行發愣的樣子,他刻意加重了語調,“五品以上的官員,有誰在那場禍事中遇害?”
蘇立行聽著這話,打了個激靈,那答案頓時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