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現在,我們如果離開了省城,能去哪裏?我十六歲,他十八歲,我們沒有學曆,沒有一技之長。換一個地方,也不過就是他繼續找一個大哥混社會,我繼續找一家酒吧或者夜總會坐台而已。
我轉過身來,伸手撫摸他棱角分明的臉和下巴上烏青的胡茬。
“正燁,不要擔心我,我很好。”
我知道,他說這樣的話,也不過就是一時的衝動罷了。其實他自己也知道,即使我跟他走了,境況也不會比現在好多少。所以他沒有再說,他眼眶紅著,低低地說:“蘭心,我好想你,從你離開以後,我每一天,每時每刻都在想你,閉上眼睛,腦子裏都是你。”
我不知道該怎樣回應他,就像他沒有辦法給我任何承諾一樣,我也給不了他答案。我知道他不願意看我在那些男人中間周旋,我也不願意,可是我還是得回去。我擔心出來得太久媽咪會找我,我對著鏡子用冷水稍微拍了拍臉,然後整理了一下頭發,站直了身子。
他握住我的手,“蘭心,總有一天,你想要的,我都能給得起……”
“謝謝你,正燁。”我走過去,輕輕擁抱他一下,然後踩著我的恨天高一步一步離開。
短短的幾個月時間,我想,我已經改變了很多。此時他對我有心,我感到欣慰,但是並不代表我會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即使未來,他有那麼一天,那我呢,我能等到那一天嗎?這世間,真正能倚靠的,也許隻有我自己。
回到宴會廳的時候,我沒有再靠近那兩個男人,而是坐到了別的位置。後來到飯局散了,那個板寸頭的男人離開的時候從我身邊經過,遞了一張名片給我。
名片很精致,但也很簡單,上麵隻有一個名字和電話號碼,我借著不太明亮的燈光看見上麵的名字是叫“陸兆祥”,一個屬於他們那個年紀普普通通的名字,和他的人一樣低調。
其實哪天如果我真的有什麼事了,抽出其中一張名片撥過去,也許對方根本就不會記得我是誰。這樣的名片我在坐台的時候經常收到,收完之後就不知道隨手丟進哪個角落去了。但出於禮貌,我還是恭恭敬敬地雙手接過來,鄭重地放進了隨身的小手包裏。
吃完飯出來,我們這一天的工作才算是結束了,司機知道我住在秦公子家裏,因此直接把我送到了那邊。我回到家裏的時候,秦公子正坐在沙發上抽煙。
他是很少抽煙的,但不是不抽。我知道他也做一些煙草生意,而且夜總會裏也會賣各種昂貴的進口煙。所以他家裏也有一些款式各異的煙,有些印著根本不知道是哪國文字的字母。
他看見我進來,指指身邊的位置示意我坐。我走過去,隨意地倚在他旁邊。
我臉上依然還化著白天做車模的豔妝,身上披著一件厚絲絨外套,裏麵依然穿著比基尼,露出兩條腿。秦公子伸出兩根手指輕佻地抬起我的下巴,端詳了一會兒,淡淡地吐出一句:“很嫵媚。”
他想了想,抽出一支煙來遞給我,“試一試。”
我皺著眉頭搖了搖頭,“不是說,女孩子抽煙會傷皮膚?”
秦公子把煙點燃,遞到我的紅唇邊,“不用抽煙,但是……應該學會吐煙圈,樣子很媚。”
我用嘴唇叼了煙,吸了一口,就嗆得咳嗽起來。這煙是東南亞那邊的品種,味道不算濃,可是很甜,我不喜歡那個味道。
他拍拍我的背,等我順過氣來,又從另一個盒子裏拿了一支煙遞過來,“換一種試試。”
煙盒子上印著很惡心的病理圖片,那是泰國的煙。這種煙跟別的不同,他教我在抽第一口之前先用牙齒把煙嘴上的一個綠色的珠子咬破,我再吸了一口,煙草味反而不重,而是濃濃的薄荷味,整個胸腔都感覺清透了。相比之下,我更喜歡這種味道。
然後他教我,不要很快把煙吸進去,而是用舌頭一卷,然後再把煙霧推出來。他吐煙圈的樣子很嫻熟,很優雅,我笑他很有夜總會“少爺”的風範。
在後來的很多年裏,我並沒有成為一個忠實的煙民,但每當我想起他的時候,我會找個沒人的地方,默默地點煙,不抽進肺裏,隻是寂寞地看著自己吐煙圈。即使後來可以買到很多極品好煙,我依然鍾情於便宜的綠爆,那冰涼的薄荷味總能讓我想起他涼薄的目光和體溫,曾經包裹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