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段(1 / 2)

他一震,垂頭不語。

“你願意見他嗎?”懷虛又問了一次。

“不。”他想了想,仍然沒有改變主意。

每一次懷虛進來都會問他:“你願意見他嗎?”

他的答案一直是最初那個。

他不知道他現在和淩絕心隔了多遠。也許是一堵牆,也許是一扇門。但是他知道他即將和淩絕心隔得多遠。那是生和死,那是無法逾越的鴻溝。

既然最終是要隔絕,不如從開始就隔絕。

黑夜和白晝的界限不再分明。

他的睡眠,開始變得淺而短。身體像是預知了即將要到來的長眠一般,拚命地延長清醒的時光。

他仍然喜歡坐在石階上,一坐就是好幾個時辰。於是,他捕捉到了夜合花開的那一個瞬間。

濃鬱而醇厚的香氣,伴著童年的記憶撲麵而來。

那是一個清涼夏夜,在靜安閣的中庭,他和淩絕心爭撲流螢。

淩絕心捉到的螢火蟲比他多,那副笑嘻嘻的得意樣子仿佛還在眼前。那時滿天繁星璀璨,兩人童稚無猜,真正好時光。

想著舊事,他靜靜微笑。

那夜,玩夠了,鬧夠了,母親教他們讀詩。婉轉的聲線,至今猶在耳邊。

他神馳萬裏,低聲誦念:“夜合花開香滿庭,夜深微雨醉初醒。珍重遠書何由答,舊事淒涼不可聽……”

尚未念完,他便聽得有一聲低沉的抽泣響起。這聲抽泣很短暫,仿佛是從狠命壓抑中意外逃逸出來的,飽含了不能言說的痛楚。

辛如鐵一愣。

但這聲抽泣過後便再無聲息,仿佛它的出現源自他的幻覺。

靜默,像是一道極細的絲線,緊緊地纏住了他的心,並且不斷收緊。

“是你嗎?”他的聲音微微發抖,臉龐不確定地轉向抽泣聲的來處,卻隻能看見一片漆黑。

沒有回答。

“是你嗎?”他站起身,開始向前摸索。

而他的這個動作,就像星火一樣,瞬間點燃了一場崩潰般的哭泣。

同歸

辛如鐵沿著哭聲前行,終於觸摸到一個劇烈地顫唞著的身體。

心底最柔軟的地方如同被礪石狠狠地刮擦著,血肉模糊。他把淩絕心擁入懷中,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無法判斷淩絕心在這庭院中呆了多久,看了他多久,為他難過了多久。他想自己真的是很蠢,竟然一點兒也沒有想到,自己失明的事情就算瞞得過懷虛,又怎麼可能瞞得過被稱為神醫的淩絕心。

感到肩膀的衣料迅速地濕透了,他收緊雙臂,卻瞬間覺察異樣。

懷中的身體,單薄得好像用力一抱便會折斷!

聳然一驚,他鬆開手,向淩絕心臉上撫去。

果然,掌底的感覺明明白白地告訴他,此時的淩絕心,已是骨立形銷!

“你……你怎麼了?”從哆嗦著的唇間吐出的詞句不能連貫,他頭一次因為眼前的黑暗覺得驚惶。淩絕心是怎麼了?在他身上發生了什麼事?

淩絕心一動不動地站著,任由竹枝般枯瘦的手指不斷在自己的臉上和身上摸索。

辛如鐵臉上的神情由震驚變為焦急,然後是茫然,最終定格成痛苦。

總有溫柔星光流轉於其間的一雙鳳眸中,早已星光黯淡。

其實就在懷虛第一次問辛如鐵要不要見他的時候,他就跟在懷虛身後進來了。他把步伐調到和懷虛一致,並且落地時放得極輕。而麵向著他們的辛如鐵,隻“看到”懷虛一個人。

也不知道自己在這庭院中待了多久,隻有懷虛的進出提醒他時間在流逝。他便如一尊石像立在庭院中,隔著一段短短的距離,遙遙地看著辛如鐵。

看著他病發時艱難地忍受劇痛,看著他進食後難以自抑地嘔吐,看著他平靜地擦去臉上的血跡……淩絕心知道自己什麼也做不了。

從懷虛告訴他辛如鐵打算和賀蘭回風同歸於盡的那一刻起,他已經明白自己早就徹底地失去了對辛如鐵說愛的資格。

他終於領悟,二十年來,一次又一次的離開,一次又一次的忽略……他給辛如鐵的傷害,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

是何等深重的傷害,才會使得一個人寧願殉身於所愛之人的幸福,也不願意再去守候一段無望的感情?

被這樣地傷害過之後,辛如鐵還怎麼可能會相信,自己想要告訴他的、“突如其來”的愛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