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守有點氣餒:“難道真是為了一條黃瓜?媽媽你也太好騙了。”
守守的母親站起來微微笑,盛家的女兒都是出了名的美,守守母親亦有一雙烏黑沉靜的大眼睛,遺傳自守守外婆姣好的容貌。她若有所思:“你爸爸對我很好,我覺得他就是我要找的那個人。”
_ 守守覺得心酸,她也找到她要找的那個人,隻不過那個人卻不要她了。
“你爸爸是家裏最小的一個兒子,你爺爺很寵他,聽說我是盛家的女兒,大發雷霆。說放著那麼多根正苗紅的好姑娘不要,為什麼偏看上一個‘資產階級大小姐’?那時候文革剛結束,大家都是驚弓之鳥,你爺爺的顧慮其實有他的道理,可你爸爸不聽,差點要鬧家庭革命。他半夜翻牆想出來見我,結果被發現了,你爺爺氣得把他發配到南沙,就是那個小得在地圖上找都找不到的小島。我那時候還小,不過十七歲,除了會掉眼淚,什麼都不會。可是你外婆支持我,給了我四十塊錢,我就帶著那四十塊錢,坐了四天三夜的火車,一路直奔南海去了。最後終於尋到部隊,人家卻不讓我去島上,我那時候不知道為什麼膽子也大了,我說我是葉裕恒的對象,我千裏迢迢來看他,難道就不能讓我見他一麵?”
“後來他們領導鬆了口,讓我搭補給船去島上,船小浪大,我連胃都快吐出來了。等到了島上,船還沒靠岸,我人就已經暈過去了。最後聽說是你爸爸跳上船把我抱下去的,後來等我醒過來,就隻看到你爸爸坐在床前麵望著我笑。那樣子,要多傻有多傻。”
“他問我想吃什麼?我那時就想吃黃瓜,可島上哪有黃瓜啊?補給船帶來的都是必須的淡水和罐頭,島上一年到頭也吃不上一點蔬菜,你爸爸去了幾個月,嘴角全爛了,沒有淡水洗澡,皮膚到處長癬……可他漫不在乎。他越不在乎,我越在乎,回去的時候我哭了整整一路,我想我是真的錯了,我回來後就去見你爺爺,我說,您把他調回來吧,我以後再不見他了就是。然後我給你爸爸寫了一封信,說我另外談了一個對象,要分手。”
“你爸爸再給我寄信來,我就一封也不看了,全都鎖起來。他回來後找我,我也不見他了。他在外頭捶門,我在裏頭哭,最後他終於走了,再沒來過。沒兩年政策好轉,我跟你大舅舅去了香港,我想這輩子大約不會再見到他了,等再過幾年,他也許會跟別人結婚了。”
“後來有一年我回來過年,卻又遇到你爸爸。那時候他真的已經死心了,就差一點跟別人結婚了,沒想到還能再見到我。你爸爸帶我去看他種的黃瓜,他說,我連種黃瓜都學會了,你還不肯嫁給我嗎?”
守守覺得這一刻媽媽特別漂亮,站在架子下,微笑著撫摸著那綠瑩瑩的小黃瓜,仿佛一手撫摸著幸福,臉上隻有一種寧靜和謐的光芒。往事就像是埋藏在深遠歲月的陳釀,散發著醇厚甘甜。
“守守,媽媽隻是希望你不要草率決定,爸爸媽媽給你取了這個‘守’字,是希望你可以守望到自己的快樂,守望到幸福。紀南方各方麵條件是還不錯,咱們家裏又跟紀家三代交情,按理說爸爸媽媽應該答應你們,但媽媽還是希望你慎重,你太年輕,不要輕易做出衝動的決定,以免錯過真正的幸福。”
淡淡的太陽正好照在臉上,坐在對麵的江西用的是chanel新款口紅,一點點淺淡的紅,仿佛桃花開盡,淡泊得連春光都是嫋嫋晴絲,其實還是冬天。守守有點恍惚,很奇怪自己為什麼會想著這些不相幹的事,耳朵裏有輕微的嗡鳴,明明江西剛才說的是:“易長寧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