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是本宮說不願就不願的事情?更何況,聖旨賜婚,乃是要入宗祠供奉的大事,老夫人這些年是越活越回去了,若是此刻本宮因著老夫人這樣的姿態一時心軟應了,那日後若是陛下知曉了,老夫人也要這樣一跪,跪到承乾殿上,去替本宮求情麼?”
她聲音清越,在這夜深露重涼風習習中,如同一盆涼水兜頭澆下,老夫人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暮顏,她想過暮顏會不同意,卻沒想到暮顏會拒絕地這麼幹脆決絕,心中無端起了撓意,憤憤說道,“將軍府待你不薄,你怎可如此忘恩負義?”
“忘恩負義”這四個字兜頭砸下來,砸的暮顏也有些暈,一時間竟覺得,有些不可置信。
忘恩負義?
她嗬嗬兩聲,透著滲骨的寒意,“若說恩義,那我便來說說我入了這將軍府之後所得到的恩義。恩,的確比天大,將軍背負一生罵名,將我送進這將軍府,尋求一簷以避之,這是其一。自打我進了將軍府,小叔對我對方照顧,隻要我要,隻要他有,哪怕沒有也費勁了心思尋了來,這是其二。這兩份情義,暮顏這一生,沒齒難忘。若是現在將軍和暮小叔要我悔婚,我二話不說,立馬答應。”
“那麼老夫人,接下來我們在算算別的恩義。本宮這人,從來沒什麼好脾氣,基本上得罪本宮的當場也就得罪回去了。可是,自本宮來了這將軍府,暮雲韓多次欺侮,下人們聞風怠慢,都念著對將軍名譽的虧欠而不做計較,哪怕暮雲韓對本宮下藥意圖毀我清譽,本宮終究是念著將軍府血脈,也留情了,否則您以為,暮雲韓此刻還能站在門口跪著迎接本宮麼?”
“還是說,老夫人以為,暮雲雪想裝病就能裝病著回來了?皇帝陛下滿朝禦醫都是傻子,容得你說病就病了的?或者老夫人是覺得,本宮作為將軍府走出去的私生女,又作為森羅學院院長的小師妹,就有這個義務為將軍府做任何事,哪怕,若是那顆丹藥出了任何差錯,本宮就要被冠上欺君之罪?”
一字一句,句句鋒芒畢露。說到暮離和暮書墨,她說的溫婉,自稱也是“我”,而接下來,卻是一口一個“本宮”,老夫人突然有些膽寒,麵前坐著的少女,突然而起的凜冽氣勢,透著一股上位者骨血裏的驕傲和高貴。自從知道暮顏要回來,她便等著這一刻,她想,哪怕要自己一把老骨頭跪下來求,為了將軍府的百年基業,她也豁出去了,不過是跪!
卻從未想過,暮顏對此,會嗤之以鼻!從未想過,她自我感動,覺得自己犧牲良多的這一跪,其實,人家壓根兒不在意,甚至不需要。
隻是,暮顏在她心中更根深蒂固的身份,是落魄小院裏那個私生女,自己嫌棄了很久,如今見她這般咄咄逼人的嗬斥自己,還是當著兒媳婦的麵,麵子上有些尷尬下不了台,臉色便也有些不好看,硬著氣說道,“你也知道書墨對你好,那你就該離他遠遠地,你這樣會害死他!”
吳氏在一邊看著,也不知道該勸誰,她早已勸過老夫人,三思而後行。老夫人一意孤行執意如此,這會兒場麵僵持著,隻能也跪著主動背了這個鍋說道,“殿下請息怒,這件事是妾身出的餿主意,還請長公主莫要怪罪母親。”
暮顏這才看向吳氏,突然覺得自己坐在這裏,以身份欺負兩個女流之輩,其中一個還是行將就木的老人,也著實沒什麼意思爭這口舌之快,當下就擱置了茶杯,淡淡哼了一聲,說道,“無論本郡主是誰,將軍府的百年傳承,和暮小叔的崢嶸餘生,我都不會讓人人因為我的緣故毀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