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昔日雙珠的驕傲,即使愛的深切,卻也怨地濃烈。半分含糊不得。
暮顏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道,“夫人真的願意讓我站在這裏,說出真相?”
靜默。
許久,裏麵才又傳出了聲音,“進來吧……”三個字,仿佛用盡了所有力氣。
門扉應聲而開。
“吱呀——”
雨天暗沉的光芒透過推開的門扉照進來,佛堂裏,一尊案幾上供奉著佛堂香火,案幾之前,蒲團之上,跪拜著清瘦女子,一頭墨發竟隱隱飄了銀絲。
暮顏站在她身後,雙手合一,閉目低頭。
“你信佛?”女子仿佛對身後舉動了如指掌,卻又低低笑了聲,“你這樣的,竟也信佛?”
你這樣的?怎麼樣的?暮顏苦笑,“不,我不信佛。”
“神佛、鬼怪,皆是虛妄,看不到,摸不著,於是我不信。……我隻相信我用心感受到的。鎮南將軍英雄人物,此生摯愛不過夫人一人,夫人也該相信將軍的。”
倏然回頭!
“相信?我也想相信!可是我都已經逼到這個地步,他隻說你是他親生的女兒!那麼即使是假的,他又是為了誰,連這樣的髒水都往自己身上潑?!”嘶聲力竭的女子,早已失去了苦苦支撐的“千金小姐的素養”。吳氏內心哀嚎,什麼素養,不過是站在旁觀者的角度站在道德製高點事不關己的風涼話!
不是她想把自己關在這幾步見方的牢籠裏,而是若不是用這佛堂香火,如何壓抑自己從不曾消散的痛!自己夫君親口承認,自己不願相信又如何?自己的夫君是什麼人物如何不知,年少相識,青梅竹馬。自己做的事情半分不會否認,未做過的事卻耿直到半點不願屈就。
她吼完,握著佛珠的手緊緊地按住了心髒,平複著呼吸,許久,才自嘲一笑,“所以……不管你是誰,你的那位母親,值得他這般站出來,我們之間就再無回頭的可能了。”
被自己的夫君放在了天平的兩端,自己確實被舍棄的較輕的那個。
何其殘忍的真相!
案幾上燭火搖曳,暮顏看著方才吼完了就像泄氣了的皮球一樣癱坐下來的女子,看著她清瘦到顴骨頭凸出的麵容,想必這數月備受煎熬吧。
煎熬到,連佛祖都解救不了。
暮顏看著她整理完衣襟,端端正正跪坐在了蒲團之上,才緩緩道,“昔日夫人和那位情同姐妹,意氣相投。一位,嫁給了將軍府大爺,一位便喜歡上了將軍府二爺,原以為,至此成了妯娌能關係更勝從前,何曾想過一夕之間,天人相隔。”
“不知夫人的舊人,可曾入夢。”
聽著一個尚未及笄的小女孩說著當年的往事,是一種格外怪異的感覺。更怪異的是,那個孩子看向自己的眼神,蒼涼地仿佛曆經滄桑。
微微愣怔:“你說這些……什麼意思?”
暮顏自顧自坐到了另一邊的木椅上。一案幾,一蒲團,一桌,一椅,就是這裏所有的家當。堂堂名門望族小姐將軍府夫人,竟如此清寒。她給自己倒了杯茶,涼了很久的。喝了一口茶,她才看著她說:“暮書墨,要娶妻了。那位小姐,是老夫人娘家的庶女,膽小懦弱,連個自己的丫鬟都鎮不住。”
“這些凡塵俗世,早已與我無關了。”
“我知道那些個虛名權勢,夫人早已看破。隻是,這將軍府的安寧,可值得夫人踏出這方寸之地?昔日舊人之子,可值得夫人費心護上一護?”
撥弄佛珠的手,頓了頓,“老夫人讓二爺續弦,不過是為了這將軍府不會落入二房之手。這事,你來找我這個大房夫人,可覺得有何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