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鬧,喜歡身邊有很多人,所以,她喜歡絮絮叨叨的沉施、喜歡心無城府一塊紅燒肉就能很滿足的閆夢忱,喜歡這些笑容明媚鮮活的少女。

可是她其實更喜歡安靜。

在這雨幕重重中,身邊有個人陪著她,不說話,隻是坐在身邊,一起看著外麵,這便很好。所以這個時候,相比於車內的言笑晏晏,她更喜歡這方熱鬧之外的小天地。

她抱著膝蓋,手背上很快便濕漉漉一片,涼涼的。唯有頭頂,連個發絲都沒有濕。握著傘柄的手,蒼白沒有血色,看得見肌膚下一根根青色的脈絡。

略顯羸弱。

可她見過這隻手握著匕首的模樣,雷霆之力,足以掀起一場腥風血雨。就像這個人,沉默、寡言,永遠站在她身後左側落後半步的距離,漂亮的麵容麵無表情,可是,卻能瞬息之間取十二人首級,周身戾氣宛若實質令人窒息。

極致的反差,極致的美感。危險如罌粟。

“瑾。三月期滿,留下吧。”她喜歡這個沉默的少年,就像喜歡沉施一樣。又和喜歡沉施不一樣,一個保護她,一個被她保護。

話音落,南瑾渾身微微一怔,他的目光落在她被泥水濺到的鞋麵上,幹淨地繡花鞋麵,一塊泥印很是醒目。他以他一貫沒有起伏的聲音,說道,“不行。”

不行。簡單,直白,沒有借口,沒有理由。是不能夠還是不願意,其實沒有多大區別,所以隻有兩個字,不能。

暮顏平緩的呼吸窒了窒,極淡極淺地扯了下嘴角,一個不能稱之為笑容的表情,她起身,“我先進去了。”說完,便掀開車簾,回了馬車內。本來不覺得,在外麵待了會兒,竟覺得裏麵甚是溫暖,閆夢忱也不知最近怎麼了,這會兒又迷迷糊糊低著頭睡著了。

南瑾的拒絕其實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原以為他應該是願意的,畢竟這些日子以來,他們之間的相處還算愉悅,他對自己的關心和照顧她也看得到,更何況,南瑾從未提及過家人,該是無牽無掛的。沒想到,竟會得到這般簡單地幾乎考慮都不考慮的拒絕……可是,她雖不快,也終究是人家的選擇,她無法強人所難。

隻是,還是有點難過啊……她靠著閆夢忱,閉上眼睛,在這暖意融融搖搖晃晃的馬車裏,漸漸也就睡著了。

馬車外,南瑾收了傘放在一邊,下雨天撐傘的習慣他其實一直都沒有。就像和人相處聊天的習慣,他也沒有。他一直都是一個人。

不可否認,暮顏說的那句話太有誘惑力。甚至,連他自己都已經不太記得三月之期,這些日子以來,他沉默地做著那個叫做南瑾的少年,在陽光下感受活著的意義。

可他,不能。就像那塊繡花鞋麵上髒汙的泥點一樣,他有著無論如何都不能被她知道的過去,和無論也做不到承諾的未來。

從他有記憶開始,他隻對自己的匕首說過話。到後來,漸漸地他甚至都覺得自己喪失了一部分語言的能力,於是,愈發沉默。

反正,也沒有人找他說話。

他以為,他的一生就會這樣,直至某一天死在某個未知的角落。從來沒想過,會遇到一個少女。

滿地的屍體,血流成河,她提著裙子,明明有些害怕,言語之間戰戰兢兢,眼神卻清亮堅定地緊緊盯著他,如同警惕的小豹子。

更沒有想到的是,這隻小豹子借著給自己包紮,要了三個月的保護。其實他自己也是可以的,這一行幹多了,如何自救自然都懂。可就是心血來潮,就答應了。

這些日子,是他生命中唯一溫暖的歲月,沒有人會知道,暮顏邀請他留下的那一刻,他多想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