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月在銅盆中淨手,這幾日心中也有所思量,摸了摸鬢角那支素銀簪子,“阿櫻,你是否還記得從前在烈陽哥哥身邊伺候的一名叫阿紮的小女奴,你把這支銀簪送給她,不要多說別的話,或許我們還有機會見到烈陽哥哥。”
那支手工素銀簪子是她將烈陽所贈的玉簪轉送與蘇葉時,蘇葉給她的回禮,當時蘇葉還曾說過,交換了發簪,兩人就是姐妹了,溶月此刻隻希望不管是蕭烈陽,還是蘇葉,能夠顧念昔日舊情,見她一麵。
薄櫻將發簪贈與阿紮,隻說是她回王庭帶來的見麵禮,草原女子,又是女奴,哪裏見過這樣做工精巧的飾物,當天晚上就戴上了。
隻是兩人不知的是,在蕭烈陽大婚後,阿紮早已由他做主賜給了蘇葉,蘇葉自落胎之後,精神恍惚,身子極差,加上朔方的冬日比大贏要冷上許多,巫醫又對婦人之病知之不深,以致蘇葉一直纏綿病榻,脾氣也因此變的古怪。
阿紮素日不愛說話,近日蘇葉喜靜,多半要她伺候。晚間阿紮端著溫熱的肉羹進入王帳,低頭放到榻邊。燭火下光線雖弱,蘇葉仍舊一眼就認出了她親手所製的素銀簪子,冷不丁一把握住阿紮的手,奪過簪子。
“說,你頭上這支銀簪是從哪來的?”
蘇葉對她從來溫和,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叫阿紮嚇了一跳,連話也說不全了,“閼氏,這是,是奴婢從前的好友薄櫻送的,閼氏若是喜歡,拿去就是。”
“薄櫻?”
“就是大王的義妹溶月王女身邊的侍女。”
蘇葉握著銀簪,長久來憂鬱的眼神裏終於有了一絲神采,“她在王庭嗎?怎麼我從來沒聽烈陽提過。”
阿紮見蘇葉在意此事,自己與薄櫻又是多年的情份,心裏過意不去還是想幫幫她們主仆,鼓起勇氣道,“閼氏,薄櫻早前隨溶月王女遠嫁大贏,主仆倆這幾日其實已經回到了王庭,隻是王女從前就與清河王女不和,當年又因溶月王女拒絕大王求婚之事生了隔閡,清河王女不許王庭中人提起,所以奴婢們也不敢多嘴。
原來大王曾向武侯夫人求過婚,難怪,在京都時,她們之間的關係就不似尋常兄妹,大王對她更像有著深刻的戀慕。
蘇葉見了這支銀簪,原有思念故人之心,可聽阿紮如此一說,心中霎時猶豫了,撫上鬢角上的玉簪,心底不由一涼,這麼說,每次她戴著這支玉簪,大王對她都格外疼惜,也是因武侯夫人的緣故?
又想起自己此次落胎也是拜大贏所賜,一時五味雜陳,冷下臉,“既然王女不喜歡你們談論此事,你為何又要同我提起,說這些瑣事叫人煩心,你是嫌我病的還不夠重嗎!”
她突然變了臉色,阿紮也是一頭霧水,“奴婢不敢,奴婢隻是見閼氏問起,才多說了幾句,以後不敢了。”
“如今贏朔兩國尚在硝煙戰火之中,溶月王女雖是大王義妹,卻也是贏國宣武侯之妻,她們主仆二人來到王庭的事,就先不要跟大王提起了,下去吧。”
阿紮喏喏,“是,奴婢知道了。”
蘇葉捂著胸口睡下,在羊毛氈毯上輾轉反側,始終難以入眠,晚間聽到王帳外的陣陣馬蹄之聲,知道是蕭烈陽回來了。
自她落胎出月後,蕭烈陽總是這樣早出晚歸入林行獵,對王庭政事及贏朔之戰皆不上心,蘇葉不知道他是無法麵對孩子已經不在的事實,還是無法麵對她,每每他回來,為免尷尬,都隻好閉上眼佯裝睡著。
賬外透進一陣風,夾雜著馬奶酒的腥膻味道,他又喝酒了。
蕭烈陽進來坐在榻邊,輕撫在蘇葉的背脊,“葉兒,你睡了嗎?今日身子好些了嗎?”
若是往常,蘇葉大多時候不答,可是今日,不知是因為第一次有事瞞了他,還是對阿紮的話耿耿於懷,她抓著被角,心中壓抑著十分難受,自己從什麼時候起,變成這麼自私自利的人了,武侯夫人千裏迢迢來此,若是因自己之故耽擱了,又如何對得起她從前對自己的恩義。
“烈陽……”
這是多日來,蘇葉第一次主動喚他,蕭烈陽忙撫上她瘦弱的肩膀,“葉兒,我在。”
蘇葉撐著病體起身,蕭烈陽忙拿過厚重的袍子將她裹上,摟進懷裏,“夜裏涼,你如今可馬虎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