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小學一年級那年,軍區大院搬家,從城郊那個巨大到跑不到邊的大院子搬到了市區裏的單元房小區。單元樓房三十年前是沒有的,大約是八幾年從上海傳過來的,平房和二層小樓逐步拆遷,最終形成了高樓林立的城市中心,而北城軍區一向遠離市區,算是進入單元房時代比較晚的了。
那年我們上萬戶的軍區大院分成了四五個小區,我家所在的小區有六棟樓,這次劃分是按照軍銜高低分配的,所以軍銜最高的這個小區沿用軍區大院這個稱呼,而小時候跟我一起玩的小夥伴們基本上都分到了旁邊的建軍小區,其他小區依次更名為榮軍小區、強軍小區、忠軍小區等。
許思嘉就是在小學一年級之前的那個暑假裏認識的小夥伴。過去在軍區老院子裏他家住最南,我家住最北,靠著我們的小短腿根本跑不到對方的地盤,基本上是很難碰麵的。搬進新的軍區大院,院子小了,人口少了,這才一下子注意到對方。兩家父母本就相熟,孩子又是同齡人,這下住的近了,九月份又是一起入學,父母更是盡力讓我們多相處。
第一次見麵,他舉著花鏟提著紅色塑料小桶站在花池裏翻土,大夏天滿園丁香怒放,他卻頂著大太陽曬得小臉通紅的在翻土,我很費解,這誰家傻子跑出來了?我轉到他身前,蹲在地上觀察他,小鼻子小嘴兒挺秀氣的,看著不像傻子,就撿了塊石頭扔過去砸他,正砸中他的腿,他縮了一下,沒說話,往我這看了一眼,很快垂下眼,往後退了一步,還是低頭挖土,我又扔石子,一直扔,一直砸他的腿,直到他退無可退,邁過花池的水泥外沿提著桶驚慌失措的跑回家。
一共六棟樓,我家在一號樓,他家在四號樓,正巧兩棟樓麵對麵。他跑了之後,我無趣的撿起他丟下的花鏟,蹲在地上戳螞蟻窩,我想著,那幫小兄弟要是也在這個小區該多好……一個人太沒意思了……蒼天啊,賜我一個小夥伴吧!
當天晚飯,老天就把這個小男孩派來了,他的爸爸媽媽帶著他,晚飯後來我家送野菜,說是親戚幫著在山裏挖的,純天然,難得。大人們聊天,小孩子就得一起玩兒,就這麼,我們正式認識了。
“我叫白楊。”
他看著我,憋得臉通紅,四個大人一再鼓勵“自我介紹一下吧,別害羞。”“好孩子,跟哥哥說說你的名字。”
許久,他才擠出一句“許思嘉”。
我媽就推我的胳膊“你們倆這就算認識了,以後一起玩吧!去吧去吧,白楊,帶著嘉嘉去你房間玩會兒。你小叔不是新給你買了把槍嗎?你帶著嘉嘉玩玩。”
說實話,剛看見他進門時,我是驚喜的,老天爺還真的能聽見我的請求!可是,看他那個話都說不利索的窩囊樣子,我就興致頓失,當時臉上就寫滿了不耐煩“行行行。”我毫不客氣的扯著他的袖子,把他拖進我房間,關上門,我就壓在他臉上說“叫老大。”
他怯生生的抬眼瞄著我,整個人比我小了一大圈“老大……”我拍拍他的臉“行了,以後老大罩著你。”那年我七歲,是那麼的不耐煩,是那麼的討厭這樣怯懦的家夥,可是他叫了一聲老大,我就又心裏敞亮起來,頓時決定要保護他“以後有人欺負你,你就大喊白楊,我就會過去救你!”
小男孩好像一下子放鬆下來,眼睛裏都是驚喜“真的嗎?你會幫我?”好像為了讓他相信,也是為了強調自己的權威,我一再的重複“喊白楊,就好使!今天我讓你喊了這聲老大,你就是我的人了!誰欺負你,就是欺負我!”
小學三年級那年,同學們開始接觸網絡,網線逐漸進入千家萬戶,總在我屁股後麵跟著瘋跑那群小子忽然就都宅在家裏了。我那個時時刻刻膽戰心驚的小尾巴許思嘉,不再是我屁股後麵眾多尾巴之一,而成了唯一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