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事吧?”
“……嗯。”沈鑠垂下眼,再度望著自己的指尖,“讀到初高中的時候,可能是因為激素變化,我的脾氣變得更可怕,這就像是一個按鈕,就是,很可能隨便一個細節都會按到那個按鈕,然後人就整個變了,什麼都不想,隻能想著去打、去擊垮對方、傷害對方……有時候就算沒有任何不對,起床後心情也很陰沉,就隻是想要發泄出來,每次打群架都衝在最前麵,飆車、抽煙……什麼壞事都幹,那種情緒驅使著我,直到我……”
“出人命了?”劉瑕的語氣還是很平淡。沈鑠的肩膀縮了一下,他慢慢地、僵硬地點了點頭。“是意外……我後來一直都有夢到他。”
劉瑕保持著友好的沉默,等著沈鑠繼續細化傾訴:這自然是他的主要心結,目睹一個生命的消逝,足以改變很多人對人生的認識。
“但是我心裏最不能接受的,其實並不是我自己的問題……”出乎意料的是,沈鑠頓了一下,並沒有往深處去談這點,“而是我的父母對這件事的反應……這件事,有人幫我頂了罪,我沒受到任何懲罰……我是說任何懲罰。”
他抬起頭,幽幽地望著劉瑕,“任何、一點、懲罰。”
“連來自父母的訓斥都沒有嗎?”
“沒有,”沈鑠的沉穩第一次有了裂縫,“我媽當時已經和我爸離婚了,人不在S市,是我父親處理的整件事,他很忙,所以大多數時候都是秘書出麵,我一直非常的提心吊膽,不敢見他,我怕見他以後要被訓斥……當時我已經懵了,我根本不知道,憑人手也能打死人……原來一個人發狂起來,是真的可以打死另一個人的。我當然不想去坐牢,也不想挨罵,我和我爸關係雖然一直不是非常親近,但我也知道我做了這樣的事他肯定非常失望……”
他頓了一下,忽然把臉埋進手裏,沙啞地說,“但我沒想到他居然完全沒罵我……他一直罵我的,成績不好了要罵,在祖父麵前沒眼色要罵,待人接物出差錯要罵……但這件事之後,我們見麵的時候,他就和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和我閑話家常。我還以為這是策略,所以更不安,後來幹脆直接讓他罵我,我說我已經知道錯了,他卻反而很吃驚,問我做錯了什麼,我說我不該打架,不該……打死人……”
他的肩膀忽然顫唞了起來,聲音低低的,就像是破碎的哭泣,“他卻說……他卻說……”
“打架雖然不好,不過也不要太把那件事放在心上,一個小市民的兒子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當時完全驚呆了,不知道該怎麼接話,最可怕、最可怕的一點是,我知道他不是在說反話,也不是想要寬慰我卻不得其法……我看得出來,他是認真的,他真的是這麼想,一個小市民而已,一個小市民的兒子而已,他根本沒把那條人命當回事,甚至還不如我的一次不及格來得重要……”
“其實我對這種暴力傾向都已經並不是很介意了——這麼多年,我都已經習慣了,我都已經接受了必須和它抗爭的命運了……”沈鑠移開手,抽了一大團紙巾捂住口鼻,他縮起肩膀,輕輕地顫唞起來,“但我不能接受的是……我父親好像並不覺得著是一種病態,這需要改變,他覺得著是細枝末節……不過是人命而已,他一點都不在乎。”
“我不知道的是,我該怎麼接受這麼一個父親,我該怎麼接受我是這樣一個人的後代,我怎麼接受我身上流著他的血這個事實……我傳承了他的基因,受他的教育,我有他一切的毛病……我沒法選擇,我有這麼一個父親……我更沒法選擇離開他,因為我沒有這個能力……我也……我也離不開他,我畢竟是他兒子……如果我能繼承他所有的一切那倒好了,和他一樣不把人命當回事,但我……但我又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