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太過話癆,讓人煩躁,如今他已經能和她長篇大論的談天,和連景雲之間的對話也是這麼的自然,這改變也許是日積月累一點一滴,平時她不太能感覺得到,但現在回頭來看則是如此明顯。他正在迅速從沈老先生對他造成的傷害中康複,從他在美國時所受的傷害中康複,不論他受過怎樣的重傷,它最終都沒能打倒他——別看沈欽表現得脆弱又幼稚,但事實上,他的精神要比任何人能想象得都更堅強。如果他表現得比正常人幼稚,那也是因為他所受的傷害比所謂的‘正常’要更重得多。
她從沈欽飛舞的手腕上收回視線,垂下睫毛,掩去眼底的暗沉:沈欽的堅強,當然是個好消息,畢竟,沒人比她更清楚,幫助一個精神障礙者回歸社會,需要多麼漫長的時間和耐心。但這也同時引向一條不祥的推論——沈欽並不是個偏執症患者,他的邏輯思考能力是正常的,用個最淺顯的比方,她給沈欽一條蚯蚓,沈欽會害怕地大叫,反應比一般人強烈數十倍,但他同時也會認知到‘這是一條蚯蚓,我大叫是因為我不喜歡’,而並非‘這是會毀滅我的末日兵器,我馬上就要死了’,他對大部分事物,都有正常、可靠的評估和認知。
而回頭看看這個月他的表現,有一點,就不能不引起劉瑕的注意了。
沈欽一開始就反對她為連景雲谘詢,因為‘這不安全’,他討厭連景雲,未必是因為感覺到連景雲對她的好感,那時候他和他們都沒正麵接觸,對她也談不上喜歡,更多的還是因為他給她帶來了一定的危險。
每一次和她失聯,他的表現都很過激。第一次失聯,翌日他直闖她的谘詢現場,第二次失聯,他把車開到了她小區門口,第三次失聯,他害怕得渾身發抖,甚至連走進後院尋找她的力氣都沒有,更是忘卻羞怯,直接握住了她的手……
沈欽對她的安全,有種幾乎可稱為是焦慮的緊張——這種緊張,從他喜歡她之前就有,並非是受感情影響……在他客觀、可靠地判斷中,她的生命,很可能一直都受到某種因素的威脅,以至於每一次失聯,都讓他有不祥的聯想。
荒屋裏吹來風陣陣,太陽已落山很久,天色入暮,車裏的一點微光,抵禦不了山林帶來的叵測陰影,林濤鬆吟,烏雲掩月,劉瑕看了沈欽一眼——電腦的微光,映在他臉上,被風吹得時而扭曲,也讓沈欽的臉龐,因此陰晴不定。
“我去!”連景雲忽然爆出一聲粗口,驚破所有詭譎的氣氛,“這也太倒黴了吧!”
他懊惱得就像是看球時本命隊錯失一個絕好的射門機會,嗟歎半天才來找劉瑕,“蝦米,咱們不等s市那幫人了,直接兵分兩路,留兩個技術員提取腳印就行了,走訪工作先放一邊,把進出水電站的常客身份都識別出來再說——沈欽剛黑到美國那麵的一個什麼資料庫裏,提取了過去一個月的間諜衛星圖像,偏偏就是起火那段時間,對準這裏的衛星數量不夠……不過這也已經給咱們節省很多工作量了,不管出於什麼動機,是否指使別人,縱火者本人對水電站的布局和運作肯定都是非常熟悉的,能識別出這些人,比走訪更有效率得多。”
他因為案情的進展,又高興又沮喪,又興奮又焦慮,但這番話在劉瑕耳朵裏,重音卻有所不同。
“‘什麼資料庫’,”她衝沈欽的側麵說,“到底是什麼資料庫?——你之前說是軍用精度,說黑就黑,別人找到你怎麼辦?”
沈欽沒動,直接以裝死回應,連景雲倒是不以為然,一揮手,“多年的老黑客了,還能考慮不到這個……走走走,先回去再說——一會繞到鄉派出所去,把幾個民警也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