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ment》作者:荒涼
第1章 致逝者與已將終焉之歌
【一】
夜晚,是如同白天一樣,曖昧而頹廢的灰朦。
在城市的這一區街角,殘垣斷壁和從地下水道彌漫出來的蒸汽,隱隱地散發著殘暴而血腥的味道。這裏曾經是首都最輝煌的地區,武裝戒嚴的十八座宮殿,那些原貴族們的住所。然而隨著帝國的節節敗退和首都的幾近淪陷,貴族們倉惶出逃,內部暴動幾乎在幾夜之間就將這塊市區夷為平地。之後帝國徹底戰敗,新政府的崛起又帶來了一批全新勢力的權貴,這裏也就似被遺忘一般地繼續荒蕪下去。
踏過昔日車水馬龍的石磚地,那些宅邸已經破敗地連原貌都推斷不出來了,門前卻還殘留著玉石堆砌的台階。還有巨大的多立克式石柱,雄獅仍舊盤踞在它的頂端——那是曾經的貴族權勢的象征。他微微仰起頭來看那獅子已經殘缺了一半的身子,卻仍能看到它咆哮般大張的嘴和尖利的爪子,像是那失落的帝國的縮影。曾經的光輝和榮耀都在硝煙中彌失於天際,剩下來的隻有這依然強硬、不肯屈服的雕像。縱然在炮火中失去了形狀,抹煞了高貴的地位和尊嚴,卻依然盤踞於此,以一種不可侵犯的姿勢。那殘破的獅子就像這個帝國沒落的驕傲,尖利的爪子摳入廢墟猶如死守著最後一寸領土,一聲不響,一步不讓。
夜風微微吹開Darrel額前柔軟的金發,露出一雙湛藍的眸子,純淨得像天海交接的盡頭。學校的製服貼在身上,凸現出他那個年紀的少年特有的憂鬱一般的瘦削。纖細修長的身體和白皙的皮膚,純正血統的金發藍眼,加上寡言而出眾的氣質,很多次被人誤以為是貴族遺後。這種事情在飽受因為貴族的自負和愚蠢而帶來的戰火的帝國,並不是件好事情。他的雙親在戰爭中過世的時候,他還是學前的年紀,而之後所有的一切,都是收留了他的老師Tanek教給他的。今夜Tanek有了訪客,照例是讓他自己出來打發時間。
(縱然戰敗,帝國卻擺脫了有著近千年曆史的貴族階級,擺脫了原來腐朽的官僚係統。新政府鼓吹著平等而健全的社會,積極地推行一個又一個重建或規劃。經受了太久戰火的民眾卻似乎對當權者的更迭麻木了,隻是期望著安全的生活和穩定的經濟。剛開始的憤怒很快被哀傷和麻木取代了,就連停戰條約的恥辱都沒有激起太多的波瀾。像是在用物質的發展來填補戰爭所帶來的巨大空洞,戰後重建以一種驚人的速度發展起來,很快地在原來貧民窟的廢墟上建立起來新城區,各種學校,工廠和研究單位不斷冒現。另一方麵,被新城區所包圍的舊城區,原來貴族們的居所,依舊是一片廢墟。像是戰爭和曆史最確切的傷口,無法遮蓋。)
在邊緣破碎的台階上坐下,看著月亮從舊城區的殘垣斷壁中升起來,那是一種在被工業的廢煙所遮蔽的新城區無法看到的清亮。大而圓滿的月亮給人一種赤摞的感覺,像是在她的光線下一切都無所遁形,連內心中最隱秘的角落都會被看得一清二楚。每次Tanek有客人來讓他回避的時候,他總會跑到舊城區來。這一片廢墟在月光下的樣子,給他一種平靜而撫慰的感覺。
“小哥,你可實在不該在這種地方出現。已經過了讓小孩玩耍的時間了。”沙沙的帶著戲謔的聲音從邊上傳來,Darrel轉過頭去,看到個穿著邋遢的中年人,像是退伍的士兵,腰上還別著尺來長的刀具。滿麵胡子拉碴,嘴角彎起來,露出裏麵肮髒的牙齒。像是已經喝醉了酒,搖搖晃晃地走上台階來。
這種人是最難纏的。退伍的士兵在戰後沒有得到很好的安置,在戰場上經曆傷痛和死亡,迎來了屈辱戰敗的結局,退役後又沒有新政府的表彰和慰勞。這些訓練有素的士兵很容易牽扯進毒品和器械的不法交易中。舊城區的這一片廢墟因為沒有居民,沒有規劃在任何一個區的管轄範圍之內,很快變成了不法分子的聚集地。(而當新政府從重建的文件山裏整理出頭緒,意識到舊城區問題的嚴重性後,有組織有規模的犯罪分子已經幾乎權勢遮天。要想再清洗這一片城區,除了把一切夷為平地之外似乎別無他法。新政府至此所有的威望都建立在經濟的複蘇和城市設施的重建之上,實在不是發起針對舊城區的軍事活動的時候,何況是這種並沒有多大勝算的活動。)舊城區的不安穩和非法製,Darrel是早就聽說過的,然而他每次都是在落日之前來待上一小會兒,也從來不深入到舊城區的中心,還從來沒有碰到過這類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