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會吃醋了。
那院子裏的一點一滴把他的回憶像火車過境一般迅速在大腦裏碾壓了一遍,他懷念,感慨,而痛苦,他頭腦一暈,險些後仰過去,扶牆站定,他從磚塊上跳了下來,這時,許小寶噌的一下跳進了他的懷中,而後穩穩落了地,拽著他就跑:“闊少爺剛才在房裏看見我了!快跑!要是他見我又翻他家牆頭,告訴了我媽,我是要挨打的!”
許小寶連推帶搡的把江韶年往自家院子裏推,哪知隔壁的門已經開了,他在許家門板後靜靜的聽著,那位宋先生聲音清澈而淡然溫和:“小寶,要吃糖麼。”
許小寶嚇得縮回腦袋,邊回應邊關上了自家大門:“不吃不吃!我媽說了,不讓拿你們家的東西!”
江韶年生命中最熟悉的聲音,就是來自於他的弟弟,方才那位宋先生簡簡單單一句話,使他呆立當場,待到他回過神來,猛然拉開大門,門外已經沒有人了。他瘋瘋癲癲的攀上了66號的牆頭,隻見那扇雕花木門緩緩合嚴,宋先生暗淡的影子一閃而過。
江韶年心跳如鼓,他滑落了下來,靠在牆壁上微微喘熄,心情許久不能平複,他甚至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翌日,江韶年送完了煤,早早守在五月巷的巷口,他昨日特意問過許家人,這位宋先生平日裏從不在家吃飯,早中晚三餐下館子,這會兒上宋先生就要出門吃晚飯了。
傍晚的風大,江韶矽裹著風衣,身形有些蕭瑟,近來巷子裏的孩子常常在喊一個名字,溫四。他從沒有認真的打量過這個人,隻是有時出門會在鄰居家院子門口匆匆瞥上一眼,瘦高,結實,頭發蓬亂,且肮髒。這就是江韶矽對溫四的印象。他對鄰居友好,卻不刻意結交,保持著距離,誰也不幹涉誰的生活,他的生活對鄰居來講是一團謎,反之亦然。
抬手招來了一輛黃包車,他習以為常坐了上去,神情淡然的和車夫交談,對四周的環境熟視無睹。
江韶年躲在街口的柱子後麵,渾身戰栗發抖,他甚至連拳頭都握不緊了,他的弟弟,他愛的那個人,還活著。
剪去糟亂的頭發,理了一個清爽的平頭,洗去滿身的煤渣,換上幹淨的新衣服,江韶年把自己打扮得體麵整潔,在許家眾人的愕然目光中,他做出了一個決定和舉動。
翻過五月巷66號的牆頭。
│思│兔│在│線│閱│讀│
他走進煥然一新的屋子,房中的家具考究,姑母的屋子大約已經被江韶矽改為書房,裏麵掛著字畫,到處擺放著他稱之為破爛,而江韶矽卻稱之為古玩的玩意兒。是他弟弟的風格。他又推開了他們住過的那間屋子,已經不是他記憶裏的模樣了,床邊鋪著地毯,立著一隻精致的台燈,角落裏豎著一座掛鍾,鍾擺晃動,整點了,發出一聲低沉歎息似的聲響。
這狹小的房間裏,江韶年輕易捕捉到牆角裏擺著一隻簇新的木盆,他走了過去,木盆中似有水跡,他的記憶如同泉湧,倒退著坐回床邊,床板吱嘎一響,他驚然低頭,掀開層層床鋪,望著灰舊單薄的木板床,江韶年的眼眶微微溼潤了。
兜兜轉轉這麼多年,他們回到了最初的原點。
江韶矽在很老很老的時候依然記得,他剛滿二十歲的那一年,在一個秋末冬初起風的夜晚,推開了五月巷的大門,秋天的最後一樹落葉被風吹起,他在室內透射而來的燈火中,在夜幕星辰之下,他看見了,他最愛的人,張開雙臂對他微笑,他哭了,心情,卻是晴朗的。
【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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