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午後,車站對麵,塔矢家棋社靠窗的位置。

明亮的太陽落入棋社,落在塔矢亮麵前,進藤光的劉海上。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塔矢亮卻隻覺得進藤光的劉海,沒有光彩。

兩人之間的棋盤上,正擺著進藤光名人預選賽最後一場對局的盤麵。進藤光執白,一目半小勝。

“開始明明有很大的優勢,最後怎麼如此慘淡?”看著盤麵,隻覺陌生,這樣的開局和中盤,憑進藤的實力,當能讓對方中盤投子,然終局竟隻差一目半?

“收官的時候竟然犯那麼大的錯誤,進藤光你到底在想什麼?!”進藤的專長明明就是在極度被動的時候還能找出生路,緊追不舍最終反敗為勝,然而麵前的這局棋竟然差點讓對方反敗為勝,他……到底在想什麼?

“這有什麼關係嗎?這局棋是我贏了!”

“憑你的實力,不可能沒有看見在這裏的這手‘扳’,你明明可以讓對方中盤投子的!”雖然最近進藤的對局成績比前一陣子有所提升,然而隻有塔矢亮知道,實際的情況也許比之前的更為糟糕。

“那又怎樣?”是我贏了,為什麼你還要挑剔那麼多?“即使讓他下到終盤,也無法反敗為勝!”

“那是他太天真!如果是我的話,這一手下在這裏,再這裏,你就輸了!”

“那我可以在這裏粘,那樣就沒有辦法了!”

“不要再胡鬧了!如此不就等若放棄左邊的官子,還怎能贏回來!”

“塔矢亮,你不要太過分了!!”積壓已久的怒氣瞬間爆發出來,進藤光候忽站起,轉身快步往棋社門外走去,稍息消失在塔矢亮的視野之中。

落回椅子裏的塔矢亮深深吸氣,皺了皺眉。低頭再看時,忽然又覺得其實進藤的這局棋也並非是下的一塌糊塗,想到自己之前的激動,除了是因為麵對著進藤光的緣故之外,更有一些別的因素,比如說──從棋裏反映出來的,進藤的反常。

也許他需要放鬆一下,而自己逼的他太緊了。一邊收拾棋局,塔矢亮認真想著下次見到進藤光的時候向他道歉的事情。

然而情況卻總在人們想不到的時候悄悄地發生了改變。

次日下午三點,進藤光準時踏入棋社大門,坐到塔矢亮的麵前。塔矢亮抬頭,進藤光麵上的神色平靜,四目相對之時,塔矢亮隻覺哪裏不一樣。

“先複盤嗎?”心裏升起一絲隱隱的不安,想看看進藤今天的對局──也許,能看到什麼。

“下棋吧。”進藤光卻拒絕了塔矢亮的提議,幫著收拾麵前的棋局,兩人準備下棋。

一局終了,天色已晚。看著麵前的棋局,進藤光微微歎了口氣,塔矢亮抬頭,慣常性地問道,“複盤?”

“不了,我想先走了。”沒有多看塔矢亮一眼,進藤光一邊收拾棋局,一邊就站了起來。

“那個,昨天的事情,抱歉。”忽而有一種不知道從何說起的感覺,塔矢亮跟著站了起來,最終隻說出這樣一句。

“不,昨天你說的對,是我自己不好。”低頭,將手中的棋子灌入棋碗,“我要先走了。”

少有的沈默在兩人之間蔓延開來,心底裏覺得有哪裏變得不一樣,塔矢亮抬頭看見進藤光遠去的背影,生出一種陌生的感覺來。低頭,塔矢亮重新擺出之前的棋局──和前日裏的盤麵又有不同,仿佛那個淩厲好鬥的進藤光又回來了──但是又有些不同。

連塔矢亮也說不上來的不同之處。

自那之後,又過了很多天。

進藤光和塔矢亮還是一如既往的在棋社會麵,然後下棋──隻下棋。等到塔矢亮忽然間發現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和進藤光吵架的時候,進藤光已在自己的職業棋士生涯中取得了二十連勝,同時打進了名人、王座和本因坊的循環圈。